排練室的門被推開時,張程晰正背對着門口調音。
"這段再來一遍,副歌轉調還是不夠流暢..."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看到林嘉南的表情突然凝固了——鼓手的眼睛瞪大,嘴唇微微分開,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Surprise!"
這個熟悉的聲音讓張程晰差點摔了吉他。他猛地轉身,父母的笑臉出現在門口,母親手裡還拎着個巨大的保溫袋,飄出誘人的食物香氣。
"爸?媽?你們怎麼..."
"來城裡開會,順路看看我兒子!"張爸爸大步走進來,用力拍了拍張程晰的背,"瘦了!"
張媽媽已經熱情地擁抱了每個樂隊成員。輪到林嘉南時,鼓手像隻受驚的鹿般僵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抓緊鼓槌。
"這就是嘉南吧?"張媽媽絲毫不介意他的僵硬,輕輕握住他戴着手套的手,"小晰經常提起你。"
張程晰的耳根瞬間燒了起來:"媽!"
林嘉南的眼睛微微睜大,目光在張程晰和母親之間來回遊移。"經...常?"他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每次視頻都說!"張媽媽笑着打開保溫袋,"嘉南打鼓多厲害啦,嘉南今天又怎麼啦...喏,特意給你帶的紅燒肉,小晰說你愛吃。"
張程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陳昊在一旁憋笑憋得臉都紅了,蘇雯體貼地接過食物張羅餐桌,老周則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對父母——特别是他們對待林嘉南那種自然的親昵。
林嘉南盯着那盒紅燒肉,表情像是面對什麼複雜的數學題。張程晰太熟悉這種表情了——每當遇到無法理解的好意時,林嘉南就會這樣,仿佛全世界都在跟他玩一個難以破解的謎語。
"謝...謝。"他最終擠出兩個字,聲音幹澀。
午餐在一種奇妙的氛圍中進行。張爸爸興緻勃勃地詢問樂隊近況,張媽媽則不停地給大家夾菜,尤其照顧林嘉南,仿佛要彌補他前二十年缺失的所有母愛。林嘉南小口吃着紅燒肉,每次張媽媽看過來,他的筷子都會微妙地停頓一下。
"對了,今年春節回家過吧?"張爸爸突然說,"帶上你隊友們!家裡客房夠用。"
張程晰差點被米飯嗆到:"他們都...很忙..."
"不忙。"陳昊嘴快得可恨,"我們春節沒安排。"
蘇雯點頭:"小雨回外婆家,我正愁去哪過節呢。"
老周難得地表示贊同:"休假。"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嘉南身上。鼓手的手指在桌下絞在一起,指節泛白。張程晰知道他在想什麼——"家"對林嘉南來說,是地下室、鐵鍊和精神病院的代名詞,不是紅燒肉和歡聲笑語。
"嘉南可能..."張程晰正要解圍。
"一起來吧。"張媽媽溫柔地打斷他,"嘗嘗阿姨包的餃子。小晰說你喜歡香菇餡的?"
林嘉南的筷子停在半空。張程晰在桌下輕輕碰了碰他的膝蓋,感受到那裡緊繃的肌肉。"我...可以嗎?"他小聲問,更像是在問張程晰。
"當然!"張爸爸爽朗地說,"人多熱鬧!"
林嘉南緩慢地點了點頭,動作輕微得幾乎看不出來。張程晰卻注意到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右手無意識地摸向左手腕的疤痕——這是焦慮發作的前兆。
"我們得去排練新曲子了。"張程晰突然站起來,"爸媽你們先坐,我帶嘉南檢查下鼓譜。"
他幾乎是半拽着林嘉南離開了餐桌。一進排練室,林嘉南就靠在牆上,呼吸明顯不穩。
"沒事吧?"張程晰關上門,輕聲問。
林嘉南搖頭,又點頭,最後低聲說:"太...多了。"
"什麼太多了?"
"聲音...味道...關心。"林嘉南的手套不知何時摘掉了,指節上的疤痕在燈光下格外明顯,"我不知道...怎麼反應。"
張程晰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做你自己就行。"
"我自己..."林嘉南苦笑,"是個連'謝謝'都說不利索的怪胎。"
"嘿。"張程晰捧起他的臉,"看着我。我爸媽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會說漂亮話,而是因為你是我在乎的人。明白嗎?"
林嘉南的睫毛顫了顫,一滴汗順着太陽穴滑下。張程晰突然意識到,對正常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家庭互動,對林嘉南卻像一場高難度演出——沒有樂譜,沒有排練,全憑臨場發揮。
"你不需要'表演'正常。"他輕聲說,"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時那樣就行。"
"那時候我...三天沒跟你說話。"
"對,酷斃了。"張程晰咧嘴一笑,"把我迷得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