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釣起第五條魚時,封玄在旁撫掌稱奇:“怪道說你自己和魚有緣呢,我還未曾見過釣魚如你這般輕易的。”
她有些心累,看了眼身邊已經快要被魚擠滿了的水桶,回頭問道:“師父,今日可是要吃魚?”
封玄擺了擺手,“放生了吧。”
所以真就是喊她表演一下釣魚是嗎?
寒天也是摸不準這位新拜的師父的性情,内心吐槽了一句,依言将水桶裡的魚全都倒回了河裡。
“接着。”
寒天聽到聲音下意識擡起手,一根兩三寸長的冰涼物體落到了她手中。
是一支深紫色的短哨。
封玄道:“爻春山裡你可随意來去,若是玩累了,吹響此哨可召來烏玫鶴,它會送你回山頂居所。”
寒天不由心生感動,她這師父倒是十分貼心,知道自己無法禦劍,竟還給她備好了坐騎。
她正想問問封玄接下來的安排,回頭一看卻發現已經沒了人影。
他的聲音輕飄飄從不知何處落下:“我要離開一陣子。你在此地不必拘束。”
随後寒天周遭就安靜了下來,唯有山林中的風聲、鳥鳴聲、水聲在此間回蕩。
寒天隐隐松了口氣。
雖然封玄看起來并不難相處,但是他行事話語間頗無章法,總令她有種不知所措、無法應對之感。
現在留她一個人倒也不錯,正好讓她有時間适應一下突如其來的身份和環境的轉變。
寒天吹響了短哨,不一會兒終于看到了久仰大名的烏玫鶴。
名字雖為鶴,但是半分沒有鶴的姿态,身型巨碩、爪如猛禽不說,一張尖喙裡利齒遍布,邪惡的紅色眼睛看向她時,總還帶着幾分兇惡野性的光芒。
好在它似乎是被封玄馴服了,看着還沒有自己頭高的寒天,隻是低鳴了一聲,然後折下腿,讓她坐到了自己背上,一展雙翅就帶着人飛上了半空。
爻春山四季如春,景色如畫。如今山中隻有寒天一人,她不需要像在外門裡一樣每天被分派雜活,每天隻需睡到日上三竿,然後在山裡整日閑逛玩耍,很是松快了幾日。
但是清閑的日子過久了,也令人倍感無聊。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封玄說的“離開一陣子”,直接就是大半個月沒了蹤影。
寒天有時候回憶起那人收她為徒時帶着的散漫随意姿态,逐漸開始懷疑對方不會真的是為了滿足一下好奇心,隻想看她是怎麼個和魚有緣法吧?
她閑得狠了,躺在山頂一棵大樹下和烏玫鶴聊起天來。
烏玫鶴不堪重負,翅膀一拍飛走了。
寒天吹響短哨,不一會兒,烏玫鶴翻着白眼飛了回來。
烏玫鶴:“呱啦呱啦呱啦……”
寒天:“你怎麼還罵人呢?”
一陣笑聲傳來。
寒天精神一振,猛地回過頭去,看着不知何時出現的封玄,頓時産生了一種春節盼到了子女回家的空巢老人的心情。
生怕對方來無影去無蹤的又玩消失,寒天沖上前行了禮後,忍不住問:“師父,我需要學點什麼嗎?”
封玄輕揚眉稍,笑道:“你想學什麼?”
寒天:“……我能學什麼?”
封玄似乎被她問倒了,眼神清澈而茫然。
……這是什麼表情……難道真的隻是收她回來看她表演釣魚的?
寒天大感不妙,那種覺得眼前之人不太靠譜的感覺又從心底冒了出來。
她思索了一下,想起封玄除了她之外,隻收過一個徒弟——傳說中她素未謀面的天才師兄況秋霄。
寒天借此問道:“聽說我應當還有一位師兄,雖然我不曾見過,但是也知道他劍道超然。不知師父之前是如何教他的呢?”
封玄:“他不用我教,自己一個人練着練着就領悟了。”
寒天:“……”
封玄想起什麼似的,輕移視線帶開了話題:“此前确是不巧,我還未引你們師兄妹二人相見。不過他剛好今日回來了,我讓他過來。”
也不知封玄施了何種傳訊術法,不過片刻功夫,一道人影伴随着銀色劍光自空中落下。
來人白衣銀劍,黑發束冠,一襲普通門派服在他身上顯得格外挺拔利落,便是不看五官隻看身姿也可見其出衆之态。隻可惜他眼上蒙着一條黑帶,隻露出了高挺的鼻梁與冷冽的嘴角弧度。
寒天微微吃了一驚,她是聽聞過不少關于這位天才師兄況秋霄的事迹,但是卻從沒有人提及他是一個瞎子。
許是她的眼神在況秋霄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封玄見狀道:“秋霄患有眼疾,雙目不可見光,但是沒什麼要緊,你隻當他與常人無異便是。”
況秋霄側過頭,似是雙眼能看到一般,漠然對着寒天點了點頭,平靜地喚了一聲“師妹”。
整個人像一把冰霜凝成的劍,泛着冷淡的煞氣。
此後回憶起與她這位師兄的初見,寒天仍不免打上一個哆嗦。
而她那不靠譜的師父很快又消失了。
雖然封玄說況秋霄每日除了練劍靜坐就無事可幹,告訴她有什麼修行上的疑問盡可以去找她師兄,但是她覺得自己隻要是對上了那張冰封萬年的臉,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更不用說某次在山裡撞見了正在練劍的況秋霄,如寒天這般驽鈍,也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凜冽霜寒之氣。
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她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劍意。
寒天僵在那裡,不敢再上前一步。
況秋霄察覺到了她,負手收劍,微微偏過頭來,周身孤冷肅殺劍意未絕,整個人像是立于遺世之地。
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似乎在等着寒天開口。
寒天看着他,卻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轉身跑了。
就這樣,師父神龍見首不見尾,師兄看起來不好接近,偌大一座爻春山空空蕩蕩,寒天感到煩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