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阮丹青住在酒店,半夜,收到褚世擇發來的消息:「你的畢業典禮明日幾點開始?」
他躲在被子裡。
「您要來嗎?」
「不一定能趕上。」
褚世擇并不是每次回來都準确預告。有時說回來,結果他做好一切預備,卻沒等到人;有時一個字沒說,突然半夜到家,一身涼浸浸地摸進他被窩裡。
——那别來了
幾個字打出來,手指停住,輸入線符一閃一滅。
删掉。
不敢發過去。
有些沉不住氣。
又規整客氣地寫:您的工作要緊,不用特地過來。
……還是沒敢發。
阮丹青憂愁地想,真煩人,我今天是不是要失眠了?
然後,沒過三分鐘,他睡如小豬。好覺到天亮。
他一早起來洗澡,吹頭發。
酒店衛生間的光照得人皮膚格外好。
媽媽捏他的臉,納悶:“昨天我就想說,你不是說風裡雨裡地打工,怎麼皮膚還變細嫩了?我本來心裡感傷,想象見到你時說‘我寶受罪’。結果竟看見你身光頸靓。我愣是一句話哽在喉嚨,哭不出來了。”
阮丹青:“我年輕。”
爸爸路過,冷呵一聲:“三代人的基因彩票兌在他一個人身上。”
阮丹青穿好一襲橙邊學士袍,身姿挺拔,俊美漂亮。
全家人笑語盈盈,簇擁他到學校。
禮堂裡,燈光明亮如瀑布。
學子們伴随音樂入場,坐得滿坑滿谷。
校長等人緻辭過後,大家依序上台領畢業證書。
等半天,總算輪到自己。
阮丹青腳步輕快,每一拾階,仿佛離自由更進一步。
校長将畢業證書夾遞至他手中,溫和說:“祝你好運,年輕人。”
掌聲中,阮丹青以雙手尊敬地接過。
他轉過身,視線自高處掠過人群,先是看見自己的親人,都眼含熱淚,在拼命為他鼓掌。
這時,福至心靈,他看見褚世擇。
真是奇怪。
人群那麼熙攘,那麼容易被淹沒,他偏偏一眼看到褚世擇。
褚世擇仍是英俊的。
他的儀表永遠要無比整齊,固若金湯般。
但是,但是。
極偶爾地,也會看出一絲風塵仆仆。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能發現。
譬如現在。
估計是一下飛機就過來了。
隔了那麼遠,遙遙望一眼過來。
塵嚣仿佛如潮水地褪去,萬籁俱寂。
褚世擇眼不眨地看住他,似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阮丹青回過神,鼻尖有點泛酸,卻發現自己也在笑。
在這模糊的一瞬。
他想不通,他應當是不期待的,他為什麼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