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紅玉,快起來!嬷嬷就要來了!”
驚雷一般的聲音在赫連翊耳畔炸起。
他自幼習武,聽覺敏銳,當即睜開了眼睛。
一位宮女正擔憂而焦急地看着他,見他醒來,跺了跺腳:“你快點吧,當心今天又要受罰。”
對着一張陌生的面龐,穿的是宮女的服制,赫連翊不動聲色向枕下摸去——他一向習慣在那裡藏一把匕首以備不時之需。
他手中碰到一片冰涼,心下一喜,卻沒發現那物形狀不對,順勢抽了出來。
一陣叮呤咣榔的聲音,那陌生小宮女彎着腰笑:“紅玉啊紅玉,你就這樣稀罕你這串子錢,起床第一件事情都是去看?”
哦,原來他現在叫紅玉,這裡不是養心殿,赫連翊拎着一串銅錢,面無表情地想。
他一開始動作就覺察自己身體不對,四肢太綿軟又孱弱,個子也似乎發育不良,這不是他的身體。
赫連翊當即明白他似乎是進入了這個名叫小宮女的身體裡,外面的天黑沉沉的,皇帝不自覺就打了個哈欠——就是早朝,他也沒起這麼早過。
這個哈欠使赫連翊立刻清醒起來。
當務之急是隐瞞身份不能被發現,其次是要去養心殿看自己的身體。
到了早朝時分,福祿就會去叫醒他。若是自己昏迷不醒,那個老奸巨猾的太監一定會封鎖消息....他要怎樣才能讓他們相信自己才是皇帝?怎樣回到那具身體?
“紅玉,你怎麼還不收拾東西!”那個陌生的宮女低聲叫他,一下把赫連翊紛亂的思緒拉回。
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學着她穿衣服,一邊悄悄打量四周:
這是間極為狹窄逼仄的屋子,隻有一扇小而暗的窗子朦朦胧透過來一點點光,由于四人合住的緣故東西極多,幾乎無處落腳。
人怎麼能住這樣的屋子!
簡直...簡直像是天牢。
金尊玉貴的萬歲爺見識少,絞盡腦汁,隻想出這一句。
他迅速胡亂套上宮女的外衣,企圖把領子擺得不太歪斜,笨手笨腳學着别人的樣子把頭發紮起來,不過綁得像野雞毛。
赫連翊領到了一份又冷又硬的饅頭當早餐。
他頗沒有胃口,隻草草吃了幾口就随手丢下,綠蓮——就是那個他第一眼想要看見的小宮女驚喜地撲過來:“紅玉,你不吃我就吃啦。”
赫連翊點頭,勉強同意了。
吃完早餐,浣衣庭裡滿滿當當的大木桶,衣服堆成了小山,彌漫着衣物的酸臭味,宮女們很快排成長隊,每人領了一大堆衣服,赫連猶豫兩下,問綠蓮:“這些都要洗完嗎”。
“是啊,紅玉,今天早上你起來之後就怪怪的,怎麼了?”
他随口敷衍道:“昨天睡得不好。”
赫連翊五指浸在冬日的冰水裡,隻覺得關節像針紮一樣痛,衣物浸了水,更是沉重得驚人,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汗臭味。
赫連翊皺眉,幾欲幹嘔出來,他從未曾洗過衣物,這等小事自有手下的人代勞。此時咬牙搓洗的動作緩慢生澀,被管事的嬷嬷一鞭子抽到後背。
“嘶——”他吃痛,忍不住輕哼出聲。
卻迎來更狠的三鞭子,“啪—啪—啪—”接連不斷,一聲比一聲更重。
赫連翊痛得眼前發黑,他不算嬌生慣養,卻也沒嘗過這樣的皮肉之苦。
旁邊的小宮女們都噤若寒蟬,一位膀大腰圓的嬷嬷擲下鞭子,随手把一旁垃圾上的白菜梆子扔到赫連翊頭上,冷哼道:“該死的小賤蹄子們再敢偷懶,就是這樣的下場。”
再然後,陳喬派的人來了。
…
“陛下,陛下。”
赫連翊悚然一驚,背後已經是層層冷汗。
正對上陳喬的澄澈眼睛,他放松下來。
陳喬看着他毫無血色的臉和嘴唇,有些心痛自己:“您沒事吧?”
他從浴池裡出來之後就一直昏睡到現在,已近黃昏,陳喬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她連午膳都不敢傳,福祿綿裡藏針問了好幾次,都擋了回去,早就饑腸辘辘。
也不知道外頭會怎麼編排他倆的關系。
更糟的是,現在赫連翊似乎發燒了。
陳喬害怕叫太醫會引起外頭疑心,隻好用水潤濕帕子敷在他臉上。
好在人總算醒了,赫連翊坐起來,又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摔下去,陳喬趕忙扶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胸脯上。
赫連翊一陣陣發暈,他勉強開口道:“你...離朕遠些,”他十分不适應被人抱在懷裡,即使這是他自己的身體,“你這身體還真是破爛。”隐隐透出幾分嫌棄。
陳喬面帶無奈,皇帝睡着的時候蹙着眉還是挺可愛的,一張口就是刺人。她道:“陛下,您發燒了,要不要叫太醫?”
赫連翊略微思索:“叫吧,順便傳午膳過來,餓了嗎?”他目視前方,卻是對着陳喬說的。
陳喬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餓着,此時肚子順勢發出一陣叫聲,赫連别過頭裝作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