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風一掃,旁邊的小黃門頓時機靈地上前,展開一卷長長的旨意,陳喬道:“讀。”
小黃門聲音抑揚頓挫,所念的,正是陳喬昨日寫好命人執行的敕令。
現如今,這道敕令已經被張貼在紫禁城的各個角落,為了防止宮人不識字,陳喬還特地找人一天十二時辰地念,加上這道敕令着實驚人,不到一天時間,口耳相傳,就爆炸性地傳到了每個人面前,連陪着陳雲绛的鸢圓都有所耳聞,隻有陳雲绛還蒙在鼓裡。
那道敕令是這麼寫的
凡妃嫔者,責罰宮人必須依此敕令,掌嘴罰跪等明錄事由,報備宮正司每月核查,杖責上禀宮正司,由宮正司代為執行,更有甚者,移交慎刑司按律處置,任何妃嫔不得動用私刑,私設刑具。
蓄意淩虐、公報私仇者,一經查實,月例充公,降革位分,罪行嚴重者貶入冷宮,族親外官亦株連問責。
鸢圓越聽眼睛越亮起來...她以後是不是有救了?她悄悄看了一眼陳雲绛。
陳雲绛卻頗不服氣:“陛下,這道敕令是誰下的,太沒水平了些....這些個宮人的賤命怎能與主子們相比?”
滿室死寂,幾個扯着陳雲绛的小黃門更加用力了些。
陳喬嘴角緩緩勾起,笑意卻未曾滲透到眼底:“是嗎?”
“嘶——沒根的髒東西,松手!”陳雲绛十分不滿地掙紮着,卻被鉗制得更緊:“陛下,您快管管他們!”
陳喬不緊不慢地起身,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她猛得提起陳雲绛的領子,輕而易舉地把她提了起來。
滿宮的人都被皇帝的突然發難驚呆了,隻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
陳喬慢條斯理地湊近她的臉,看着她顫抖的瞳孔,輕聲道:“你還記得綠蓮嗎。”
陳雲绛神色一片茫然,顯然,她不會記得。
陳喬一寸寸靠近她的臉,兩人距離近得非常暧昧,呼吸都能噴在彼此臉上,往常陳雲绛求之不得,如今卻拼命掙紮着向後逃離,眼裡盛滿驚慌。
她覺得眼前這個人好似地域裡爬出來的惡鬼找她索命。
陳喬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她被你殺了,你知道為什麼嗎?她誇你面色紅潤,你說她犯了你的名諱,打了她三十大闆。”
陳喬眼睛中倒映着瑟瑟發抖的陳雲绛,她面無表情:“可是綠蓮甚至不認識字,她怎麼會知道绛有紅的意思呢,”陳喬輕笑一聲,補充道:“最後她死了。”
陳雲绛拼命搖頭:“不是我!不是我!”她記憶裡似乎是有這麼個宮女存在,被打了三十杖後趕出了宮中,她都不記得那個宮女的臉了,她隻是個無人理會的宮女,而自己是皇帝的妃嫔。沒想到皇帝如同鬼魅一般纏了上來。
她隻能看見陳喬冰冷而毫無感情的瞳孔,皇帝的英俊面孔在她眼中扭曲變形,變成了那個讨好着說“娘娘面色紅潤”的小宮女。
陳雲绛凄厲尖叫起來:“你不是皇帝!你不是!你不是!”
小黃門們反應敏捷,迅速把披頭散發,瘋子般的陳嫔娘娘拖了出去。
鸢圓也一并退了出去,小黃門塞給她一瓶子藥:“陛下讓我給你的。”
她一驚,回頭去看皇帝,他垂着頭,獨自一人站在庭中,在寂然的黃昏下喜怒難辨。
…
“哦,陳嫔瘋了?”一隻塗着丹寇的玉手輕輕摸了摸假寐的波斯貓。
“是,娘娘,據說是陛下親自下的手,”
那貓兒動動耳朵,一溜煙跑走了。
“這不識好歹的小畜生。”那聲音笑罵道。
又若有所思:“陛下...真的變了。”
…
今天的黃昏是奇異的粉紫色,夕陽一點點沉下宮牆,歸鳥匆匆,夜色朦朦胧籠罩了整座宮牆,凜冽的冷風撲面而來。
陳喬疲倦地閉上眼,呼出一口氣,白霧在空中久久未散。
她如今身着錦緞绫羅,大權在握,但再也不會有人在夜色下回頭,微笑着問她:‘紅玉,我還剩半個饅頭,你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