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下身子,恭恭敬敬朝西方行了一個叩拜大禮——那是紫禁城的方向。
“那你,那你,以後要怎麼生活呢?”小影衛絞盡腦汁,舌頭打結,才憋出這句話。
玉梅笑了,小影衛的臉漸漸紅了。
她道:“不知道,也許某一天,我會回來,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玉梅帶上面帷,輕紗浮動下露出嫣紅的唇珠,明麗的五官若隐若現,飄然若仙人。
她一步跨上驢,驢蹄嘚嘚,夕陽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麻煩你幫我祭拜的姐姐的墳墓!”
她輕快的尾音飄散在空中。小影衛愣愣地點了點頭。
那道纖細而高傲的身影越來越小,一陣柔和潇灑的歌聲響起:
五裡竿頭風欲平,長風舉棹覺船輕。柔橹不施停卻棹,是船行。
滿眼風波多陝灼,看山恰似走來迎。子細看山山不動,是船行*。
*
赫連翊匆匆趕到的時候,楚黨每個人都端坐着,臉色呈現出如出一轍的嚴肅與陰沉。
顧啟南坐在遠處,看不清楚神色。
他常伴着的八個侍女罕見地不在身旁,這裡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的靡靡之音也沒有響起。
赫連翊心裡咯噔一聲,面上有些不明所以,其實心中早就笃定,玉梅成功了。
那個女孩托影衛捎信給他,說她要報恩的時候,就已經是赫連翊埋得最深的一枚旗子。
他彎腰随便找了個地方混在所有人中。
九歌茶肆這個堆金砌玉的大廳,赫連翊上次丢盡了人,不想再來第二次。
他随便一掃,楚黨的中流砥柱都在這裡了,真是大動幹戈。
旁邊的人興奮地挪挪屁股給他讓出半個座位,悄聲道:“仆射大人似乎要對付西蒙了。”
赫連翊故作驚訝,又帶了一絲躁動:“真的嗎?”
很顯然旁邊這人算是個新來的,并不知道旁邊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斷袖之癖當衆亂搞的小陳大人,否則必定會一蹦三尺高。
他躍躍欲試道:“早該這樣了!那西蒙本就不該和我們齊名!”
赫連翊默了一瞬,心道人家西蒙鼎盛了幾十年,是楚黨後來者居上,這才幾個月就統統忘光了。
他痛心疾首暫且不提,眼看着堂中幾十位年輕官員野心勃然的模樣,确是心裡輕松地笑了。
楚黨吸納了太多年輕官員,他們迫不及待做出什麼來為自己的仕途添磚加瓦。
西蒙黨日暮西山,招架不住這群年輕人,但是顧啟南,當真壓制得住他們?恐怕也要打上一個問号。
一旦西蒙被消滅,楚黨必然開始内鬥,到最後——“嘭”一聲在内部的高壓下炸開。
他眼中盈滿笑意:原本計劃的是讓兩黨對立,結果楚黨的發展勢頭遠遠超過他預想的,這樣發展下去,沒準他能徹底消滅朝中的黨争。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他還要好好計劃,這西蒙黨怎麼才能死得其所,死出精彩,死出價值。
安家是萬萬留不得的...
他正垂首思索着,顧啟南舉杯站了起來,他聲音沉穩:“諸位。”手中的水晶杯卻在微微顫抖。
下面的官員一陣叮叮當當地站起身來,紛紛舉起杯子。
顧啟南滿意地掃視一圈,放聲道:
“西蒙人結黨營私,禍亂朝綱!蔽塞聖聽,欺君罔上!”
“此獠不除,國将不國,天下百姓亦苦之久矣!吾等當戮力同心,共誅國賊! ”
他慷慨激揚地說完,一仰脖子,把杯中盛的酒液全部喝了下去。
所有人一并舉杯道:“吾等當戮力同心,共誅國賊!”
赫連翊隻是冷眼旁觀着,不知這群年輕人知道了他們這位黨首是主要是為了私利,其次為了一個女人做出這個決定,不知會有何感想?
一場不死不休的戰争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