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煜然并不是單獨被扣,與他一道的還有去殿前司惹事的盧金豹等人。
烈日底下,一行人在場子上紮着馬步。
“你們幾個膽夠肥的啊,都殺到那頭去啦?”崔煜然見許謬出了場子用飯,移動馬步到了盧金豹身邊,碰了下人擠眼說,“你們怎麼着那群眼睛長腦袋上的二百五了?讓平日螃蟹樣的黃指揮使氣得跟煮熟似的,瞧着,真給勁兒!”
盧金豹悄然往旁邊移開了點,他覺得招惹殿前司都沒有挨着營總大人危險,偏過頭不搭話。
他身邊的刀疤臉卻湊過來說:“那群王八羔子今日巡到禛邕閣跟咱們碰着面,本來倆不相幹,誰曉得狗玩意兒交頭接耳說咱們其貌不揚,長得難看!我可去他娘的!好看能當飯吃?早就看不慣他們那副欠扁樣,當場就上去幹了。”
好看是真的能當飯吃,殿前司當初選人樣貌占了大比重,那是杵在前堂的庭面,日日都要給百官過目的,還别說接待三不五時來的外臣。
他們吃穿用度都揀着最好的連奉饷都生生高出另外兩司一大截,這摩擦早就起了,今日不過是點着了火線。
往日殿前司還歸皇帝直理,皇帝宣乏後便由李道林代為傳話,黃指揮使三天兩頭與人邀酒,漸漸地軍紀嚴明滴水不漏的門臉隊伍也将心底裡的七嘴八舌搬到了面上,見着同僚絲毫不掩飾高人一等。
步軍司選人要求更低,他們都在外圍晃悠,長得再怎麼歪瓜裂棗也跟殿前司挨不上邊。
“我呸!爺們兒帶傷是榮耀!鳥東西懂個屁!”崔煜然混痞圈手到擒來,但他不過線,太混賬的話早就被崔台敬拍死在娘胎裡,頂多配合上手腳加強态度,他揮着膀子說,“往時我還能正眼瞧兩下子,好歹中看也還挺中用,現在個個都換了豬腦子,尾巴敢朝天上翹也不怕遭雷劈。”
刀疤臉偏頭‘啐’了一口附和着說:“就是,假把式、繡花枕頭遲早要挨收拾。姓黃的過來讨臉面,咱指揮使也他娘的給,這不是踩在馬軍司頭上撒尿麼?怎麼忍?”
崔煜然起身往場外探了眼又蹲回去說:“照我對許指揮使的了解,這事還有後續,他哪是個軟柿子?姓黃的怕是沒跟他對過招,都不知這回踢鐵餅上了。”
場上的十來人蹲了半個時辰又是正午,全都汗如雨下,加上還披着甲,個個渾身都濕了個徹底。
大夥跟着崔煜然一塊兒激憤,緩勁兒的工夫也挺佩服他年紀不大還有這麼個出身還這麼能這麼頂,自然而然貼近了不少。
“王爺還在堂上時,誰不知咱們指揮使跟他的幹系鐵?我覺着吧,姓黃的就是順坡下驢,一邊巴結宦官一邊來咱這抖威風,可恨的是現在皇上也向着閹人,眼下回闆想是挺難的。”
“那也得講個公理,要不是他們先噴屎咱們能動手?今兒大夥兒也見識了,論幹架咱們會比他們差?要不是許指揮使趕過來,老子要揍得他娘的滿地找牙不可!”
盧金豹把圍成一個圈的人驅散開,說:“幹就幹了,老子從來不躲事,但也不牽扯旁人,禍要壓下來就都扣我腦袋上,二子、丁六還有包大頭你們幾人前些日子不是讓人在外頭說了親麼?甭攪和進來,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你有幾個腦袋呀?拽成這樣?換許指揮使都喘不了這麼大的氣,”崔煜然上半身動個沒完,下盤卻一直紮得結實,他拍了下盧金豹的肩說,“眼下還沒定性,你别梗着脖子往刀口上撞,命要值錢,這麼丢虧不虧?”
話在理,說得盧金豹頓時啞口無言。
“據我的經驗之談,給大夥支個招,”崔煜然把聲音壓了下來,衆人又移成了一坨,湊近仔細聽他說,“你們加他們統共三十人往上了吧?就說打的時候,他們罵李都都了,你們平日不敢罵的就替他們嘴裡冒出來,什麼閹人騎頭啊,什麼禦前哈巴狗啊都上!咱們衆口铄金,旁的讓他們自個去掰扯。”
話音剛落,十來人都直勾勾的盯着他,滿眼的不敢相信。
“别這麼瞅我,坑海裡淘沙都是精髓曉得不?”崔煜然頂着他們的目光,指着自個的臉說,“我這麼乖順又實誠況且還有張舉世無雙的俊模樣不照樣經常掉坑裡,你們使使,效果驚人。”
大夥臉色精彩紛呈,又不敢當面質疑,刀疤臉幹咳了下轉移話頭說:“依營總的條件最差也該去殿前司啊,這樣貌能耐在那邊都是拔尖的,咋到馬軍司來了?”
“還不是因着那張破嘴呗。”
衆人尋聲擡頭才發覺季陵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旁邊。
“不餓也不渴麼,各位?”季陵睥着衆人問。
這時一個營兵小跑過來對着大夥說:“許指揮使讓散了,他正往禦前去,剛交代說營總飯後去圍場跑馬,憨豹你們還得在這邊把事捋完,廚子那邊留着食趕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