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掃了一眼轟散的衆人,讓營兵擊鼓集合,攤開手裡的名錄避開出走那夥點起卯來。
人齊後嘩嘩啦啦列隊去馬棚,各自牽出座駕騎乘奔走在去圍場的路上,摩肩接踵間大家在議論新兵招募的事。
前些日子點兵拔走不少人手,各營缺口嚴重兵部請奏增兵以備不時之需,經中樞合議後便發了谕告,近日也緊鑼密鼓的辦起來。
進程相當迅速預計不出五日就能選拔入營,季陵被安置到外場挑審,差事不輕松,他打算這幾日吃好喝好攢點底子好應付。
于此同時,一個老翁在法場認領了杜簡的屍首,破草席裹好後放在闆車上由三個粗布農丁推着出了城門。
崔洝辰午膳後就回了王府與崔台敬碰面,議事房内唐因屏退了左右,親自給二人看茶。
“奎隆得了杜簡的死訊定然加快腳程回京,”崔洝辰起身雙手接茶,重新落座後說,“尉太嫔若是按不下來,一旦勾兌上他就得壞事,上回祈禅觀後澤肅王被尉太嫔停了私授蟄伏深宮,裡外未有分毫動靜,這便佐證眼下堂内并無他人與之牽扯,那麼奎隆便成了關鍵。”
“奎隆早年是工部出身後面被提拔到戶部,可當時戶部隻管總納不管分監,”崔台敬一襲圓領大袖袍居家悠閑,他擰着眉思索說,“查辦前三州轉運使牽扯人員頗廣,吐的賬五花八門,卻唯獨不見涉及到他,是怎麼做到拿了銀子又悄無聲息的?”
當時那場鹽案辦得迅猛,主審是陸世昌,督察照舊是董襄。正因涉及官員過多,賬目紛雜繁亂,皇帝又下旨速戰速決、嚴懲不貸,以至于糾查就像把驟然起勢的野火燒盡了地皮上的雜草卻夠不着掩埋地底的根脈。
風波過後,陸世昌屢遭暗算,陶嶽也就由此進了陸家。
案上的冰鑒鎮着涼茶,房内也比外邊冰爽,去了火燥腦子動起來也清晰許多。
崔洝辰說:“鹽課從來都是重中之重,度支與戶部對接的正是政績全優的奎隆。一場貪腐大案從下到上口供幾乎整齊劃一,個個說什麼就認什麼,是陸公無能?并非,去年六王抱恙,皇上開始着手政務,下令速審速辦,快刀斬亂麻的結果隻能如此。杜簡若是翻了供,奎隆的罪名便是穢亂宮闱,他抄家株族必然會将這筆糊塗賬一道埋進土裡。縱觀奎隆升遷履曆,與董襄有着分不開的幹系,董襄出身就主理督察,曆練資曆之初跑遍各州,行督審重權鹽鐵絲帛、農商工兵無一例外均有插足。與奎隆有幹系的人不多,董襄正好又有這個能耐。”
坐在主位側座拿着扇子送風的唐因聽明白了,微微偏身問:“崔元若是成了,便有兵馬在手,但他想往上爬,名不正言不順,要是澤肅王的話還能打着皇嗣的名頭,可奎隆什麼都沒有,根本成不了事,他們之間沖突深着呢!那咱們為何不敲山震虎?”
“那得先弄明白哪隻是虎,”崔洝辰端端正正回複說,“尉太嫔對外宣稱澤肅王天資愚鈍,但崔元與他同師多年怎會不知,一點口風都沒透露是當真事不關己麼?為什麼尉太嫔要抛光養晦?加上皇上日漸勢微連在一塊兒去想,就有了意思。”
崔台敬了然道:“澤肅王是龍種,扶他上位确實可以做到名正,可尉太嫔與奎隆苟且多年,血脈正不正還有待核實。”
“崔元要想做攝政王,此戰告捷後就不遠了,”崔洝辰擱下抿了口的茶盞,說,“依他慣常脾性,絕不會給他人做嫁。如若私鹽他占大頭,有錢又遇上時機豈會沒有翻雲覆雨的可能?”
唐因捏着扇柄的手搭在案上,蹙眉說:“要真是如此,其心當誅。現下要怎樣做才好?”
算時日大軍眼下已抵達了邊境,通向邊關的眼線也不停的送回消息,正如崔洝辰所料沿途碾壓式收割小役,他沒跟上座二人詳細說到這個是因為佟盛還沒回來,許多設想還未證實。
“摁住尉太嫔還得有正當的緣由讓奎隆起不了疑,”崔洝辰說,“此事隻能找大娘娘才成。”
唐因颔首說:“明白了,待會我就入宮一趟。”
有侍婢來喚用飯,崔洝辰起身,唐因伸手去扶崔台敬正想說一道去,隻見崔洝辰恭敬一禮說:“四郎就不在家吃了,有要務得忙,父親和大娘子用好。”
崔台敬扶案站立後揮手說:“那就去,得空先填肚子,要回來宿的吧?”
崔洝辰認真的敷衍道:“忙得完就回,回不來也會差人知會的。”
許謬的偏房讓季營務占了,這事崔台敬知曉,他一直打算再給兒子找個落腳點又總是忘記,眼下想起來就說:“過幾日讓王敏就近尋處小宅,往時你在外邊也宿不到兩回這事也沒那麼急,眼下我看倒是有必要的。”
崔洝辰好看的眼睛眯了起來,心下一頓盤算,季陵城裡城外跑着實不方便,讓他出來常宿不太實際,可馬軍司終究不是談話的好地界,有處私宅的确有益。
要了吧,指不定也能派得上别的用場,崔洝辰拜身說:“多謝父親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