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展青領着他四弟出了皇城穿過廣陽大街走進棠微巷,這片見不到勾欄樊樓,鄰裡多是商賈家宅,戶戶院牆上吊蘭簇梅,綠葉冒頭。
“副将好眼光,探到如此合我心意的地段,”崔洝辰左顧右看,甚為滿意,心情大好地伸手扒拉了人家一片葉子說,“二哥有聞見萬貫錢财的味道麼?像是财神生道的方位。金瓦赤門、綠蔭白牆,不錯。”
崔展青笑道:“你是愈發不遮掩喜财的模樣了,那位管得這麼緊?”
“娶妻當娶賢,”崔洝辰抿嘴一笑說,“先生不是也教導儉以養德麼,我都記着呢。”
“旁的二哥也不多言語,”崔展青勒了把缰繩,将速度慢下來,側首說,“如今這個局勢,你仔細斟酌是真要把人帶進來?往後怨你怎麼辦?”
崔洝辰默了須臾,才看着崔展青說:“怨就怨吧,長這麼大沒遇着什麼事什麼人能讓我到死都想要帶着的,就一個,還不能随心意麼?......眼下我的确撒不了手,但也說不準真到了那地步,又是個什麼抉擇。”
崔展青沒再搭話,颔首以應。
有錢就是好,棠微巷的對牆寬闊,石闆幾乎可以媲美皇城内,兩人并排而行才占用一半的路面。
過了七個院,崔展青下了馬示意說:“到了。”
崔洝辰站在馬側,擡首望了眼飛檐下輕晃的竹燈,四面描着‘劉’字。
四開門兩耳房,曲線脊雕花柱,是戶講究人家。
崔展青上前叩門,不一會門就開了,來人看裝束像是這家能做主的。
“是崔家公子吧?來,裡邊請。”老者讓開道,迎二人進門。
天子腳下姓崔,不見得多稀罕,沾點皇親也尋常,老者沒多想也不敢多問,隻是帶人四處觀看。
三進院的屋舍很新,門窗廊道都灑掃得幹幹淨淨,兄弟二人跟在老者身側,聽他講解裡外的各種布局甚至還有在這發生過的趣事。
崔洝辰随手合上門問:“這麼好的宅子,劉公怎麼舍得出手?”
劉公愣了下,才想起竹燈未卸,笑着說:“老婆子在京城呆不住,思念祖物,正好犬子的買賣多在舊鄉,幹脆就都移回去。要再來京親戚那也多的是地頭呆,還熱鬧,不過怕是沒什麼時機,老啰,來回奔波受不住該到落葉歸根的時候了。”
此時崔展青開了口:“老人家,若是我們相中這宅子可能要做番大改動,許是沒有眼下這模樣了,你可想清楚真要賣麼?”
劉公是生意人,話也說得婉轉:“銀契兩清後,這兒就歸你們所有,自然由你們說得算。公子一片好意,老朽心領,隻是地頭倒大不大的,比較挑住戶,要是能用得上也是好事。”
轉完一圈就明白劉公的話,他是擔心人多不夠住,言外之意也是望人家想清楚再拍闆。
崔展青轉頭對崔洝辰說:“該你拿個主意了。”
他們完全料不到崔洝辰轉的這一圈到底想了多少畫面,正經如舊的四郎君說話依然似春風拂面:“我看正好,住不上幾個人,就這麼定了吧。”
劉公與他們敲定了明日接洽後就先行告辭。
“二哥方才講要大改動?”滿腦子五光十色的崔洝辰,心情極好的問,“是父親的主意麼?”
“算是,不過最先提議的是三娘子,”崔展青沿廊道走了幾步看着木柱上歪歪扭扭刻的小人,顯然是這家小兒的傑作,他笑了起來,“不管找見什麼樣子的宅子,他們都見不得你宿的地方太草率,主屋是一定要改動的。你就是再急也擰不過去,回去萬不要表現出來,你母親眼下正愁着自個兒子動作太快,左右不對勁的,你若再急些怕是出府門都比如今要難。”
代幽性子溫婉謙和,就是心裡頭再有事都不麻煩崔台敬,兒子要搬出去她縱然不舍也尊從夫君決定,同為人母的唐因體諒得多,進出都在勸慰。
從未有過請求的三娘子,這回開了口:“四郎沒吃過苦也沒受過委屈,全仰仗長輩們的疼愛,外頭宅子萬般好都不如自家來的暖心。妾想新屋裡外都能是他自個的,至于改動添置,妾可以自給自足......”
話裡有些妥協的意味那是因為不舍,在座的都明白。
唐因打斷她說:“咱們姐妹多年,姐姐講什麼兩家話?你不提,咱們都要辦的。即便是置了宅子那也是臨時居所,他要敢常不着家,我頭一個饒不了他。”
崔台敬點頭應道:“是的,是的。”
站在院中的崔洝辰忍不住長歎一氣:“我哪兒會計較什麼新舊,母親多慮了,府裡不是上下齊心勤儉節約麼?不必如此鋪張浪費的。”
後面還有句‘我這是什麼命呐。’沒說得出來。
崔展青下了階,看着他說:“跟二哥還遮掩?合該你得憋住。改動的事你忙就别管了,讓有空閑的人來,工期我幫你囑咐幾句慢不了。”
佟盛回了京,奎隆自然也就離得不遠,崔洝辰确實沒空閑盯着眼前,他待會就得去堵李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