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在屋子裡貓了一日,吃飽飯待氣溫一涼爽就想往消食,他已經許久沒有聽過曲摸過琴,現下開始手癢。
朱九扛不過他死都要死在外面的堅決,想辦法跟許指揮使要了進出許可,給他整了頂小轎從營部偏巷護送他出皇城,順他的意去了流月居。
後宮的地燈陸續點亮,侍女端着盆盞腳步交疊穿梭在回廊間,李道林打西暖閣出來,左右環顧一圈問身後的小太監:“黃指揮使走了?”
“沒見着,許是到别的院子當差,要派人尋他麼?”小太監哈着腰應道。
李道林想了下說:“罷了,想是已經交了職歸家去了吧。咱家也乏,回頭再講。奎大人還沒到京?”
“最遲明日一早便能到,”小太監從路過的宮娥手中接過挑燈,給李道林照路,一面提醒當心一面湊近低聲說,“老祖宗,奎大人這趟絆了腳,就怕明日落不到好,萬一沾着腥.....”
“咱們挨着誰不帶點腥?攪進來就甭想明明白白的走出去。在外頭,嘴閉嚴實點兒。”李道林皺眉瞪了他一眼,小太監忙不疊低頭認錯。
李道林走了幾步又偏頭問:“這幾日沒進人?”
“回老祖宗,下面的人遍尋不到那個牙子,不知死哪個館子賠錢去了,”小太監撐着李道林的手掌說,“加上怨魂作祟,鼠輩都不敢去接貨,便擱置了幾日。”
“荒謬!”李道林甩開他的手臂,沉聲冷斥,“耽擱了咱家的正事,你們連怨魂都甭想做!”
小太監吓得栽倒在地,正要求饒,又知眼下不是說話的地方,哆嗦得不敢再往下講。
他攥着袍擺,低聲抽泣。
李道林壓下怒火,說:“還不趕緊走!”
兩人在内侍所更衣後打轎行至宮門與李宅半道中,位于雀嶄巷的老槐樹底下就見着王府的紅頂暖轎停在路面上,李道林的轎子過不去,他掀了半簾瞧了眼便令說後撤找個寬地停轎,自個下來躬身等人先行。
甫威在側對着轎門講話,随即掀開轎簾迎主君下轎。
李道林這才看明白是哪位皇親,連忙理袍端起笑臉迎上去說:“内侍所都都知李道林拜見理郡王,狹路相逢沖撞了四郎君的座駕實在汗顔,這就讓道,您先請。”
“巧了,難得一遇又是飯時,李都都賞臉一聚可否?”崔洝辰帶着淺笑看着他說,“我知道有處好地有美酒佳肴,離這不遠,得空麼?”
雀嶄巷路窄人涼又并非通往安平王府的便捷通道,四郎君的轎子顯然不是路過。
李道林低眉瞬思,再擡首時笑道:“見外了,四郎君相邀乃是老奴三生之幸,得空,得空的,這回就讓老奴做東一回,拜請四郎君,您可萬勿推辭。那,勞駕您帶個路。”
他把姿态放那樣低,再加上白面慈顔,看上去很是人畜無害的模樣。
“爽快人,”崔洝辰含着笑轉身上轎,吩咐左右,“走吧。”
流月居生意紅火,賺得盤滿缽滿的丁香趁早晨入店人少自外往内裝整鋪面,半日修繕半日營業,兩不耽誤。後樓做了擴充,帷幕幔帳、案桌墩椅等等一俱嶄新全是上品。
整個酒肆體面到季陵差點就認錯了門,他望着人流如織的六開朱門,咬牙罵了句:“沒福氣的陶嶽,悔不死你。”
罵完後他就搭着朱兄的膀子擠進門,朱九趁着人多把他的手又給擠了下去。
雙眼聚光的丁香穿過人流馬上就瞧見了季陵,趕過來就是一巴掌拍他後背上:“臭小子!還知道回來?良心呢?喂給哪條狗了?還是做了哪方神仙把我這糟踐地給忘了?”
季陵面露無奈,為了不妨礙生意主動挪到一邊說:“沒有的事,最近接了樁買賣若是辦成了,往後丁姐不愁養老錢,我都給你包圓,省的一把年紀還要奔波勞累。”
“我還缺你那倆錢?要是急用跟我說聲就成,再則你有手藝又不白拿,”丁香随手招呼完熟客再轉回來說,“怕是嫌棄我老了,特意躲着我吧?”
後面這句季陵很清楚不是說的他,但他确實對不上話,隻好含糊其辭:“哪兒能?丁姐,我久不碰琴技藝都生疏了,有沒有好琴,借我過幾把瘾或是有哪位琴師可以讓我飽個耳福?”
“原本我還想說啥都不缺,你一講琴師,我就洩氣,”丁香歎了口長氣說,“你那耳朵沒福氣,誰讓你挑嘴得厲害,自給自足去,好琴我不缺,但是新到的在庫房準備擺新隔間使,得讓人去取。你要在哪兒等?”
季陵難得湊個熱鬧,他環顧一周說:“就樓上臨街坐飲杯茶水,妥了喚我就行。”
丁香揮手應了:“成。”
季陵領着朱九就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