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沒了人,這聲就顯得尤其突兀刺耳,崔洝辰登時起身掀帳,隻見季陵坐在琴後紅着眼盯着他。
“你怎麼在這?”崔洝辰驟然吃了一驚。
“陸世昌死了?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為什麼瞞着我?憑什麼瞞着我?”季陵異常咄咄逼人,咬牙說,“我問了你數回,敷衍我,搪塞我?我再問你一遍,陶嶽呢?”
“先别慌......沒錯,陸公死了。本想尋着兄長再跟你解釋,這些日子沒停止尋人,雖說沒個具體下落,但能确定的是,人還是活着的。”崔洝辰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慌神,但他很快鎮定下來,安撫着說,“活着總歸是會留下蹤迹,他有武藝傍身,安危應當能做到自顧,我已讓人加緊打探......”
“我的事,”季陵站起身,全然不想手腕的酸痛,但腰臀的不适還是讓他輕微的晃蕩了下,立穩後問,“你給我做什麼主?你又能做什麼主?”
崔洝辰被紮得倒抽了口涼氣,反複警醒自個:誤要與盛怒之人論長短。
崔台敬身體力行的教導過他在相好的跟前不管錯沒錯先服軟,伸手不打笑臉人乃是上上佳策。
他打算先緩和氣氛,曉之以理後再動之以情:“是我的不是,思慮不周,我指天發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咱們坐下來好好捋,彈了那般久想必也累着了,再叫上幾道好菜邊吃邊談,我與你仔細說。”
崔洝辰擡手要喚人被季陵打斷:“莫要拿哄女子那套來招呼我,不好使!長話短說,再有隐瞞,我立馬拍屁股走人,你的攤子你自個收拾去。”
要是他真甩手走人,崔洝辰非得當場吐血而亡。
其實細緻的咂摸下是能品出季陵并不是完全不吃這一套,依照往日對他的了解,此時應當不管三七還是二十一定然策馬出城去了。
他還在這裡聽自己繼續說,這已經表明他們的關系跟以往是有區别的。
既然給了台階,不下的是傻子,崔洝辰堅持懷柔不放手:“都聽你的,你得把他還活着這句話記心間上,咱們好好說,也不急于一時半會。你看,外面已近子時,挂你的牌出的門吧?我先把這事辦完,省得明日不好交代。”
季陵沒攔,任他把朱九喚了進來。
在外如坐針氈的朱九早就跟甫威碰上了頭,被主君點名瞬間自覺打好背鍋的腹稿,誰知迎面飛來的是郡王腰牌。
“拿去消檔,就說營務接了我的差,今兒不回去。”崔洝辰負手說,“順便讓丁掌櫃灑掃一間上房.....”
季陵:“倆間。”
崔洝辰無奈地說:“嗯,那就倆間,要些清淡的吃食送過去,這邊的讓人撤了重新上壺好茶。”
腦子跑過許多畫面的朱九獨獨沒想過季陵竟然能反客為主,但他神色迅速調整歸位,接令告退。
門一關,那雙杏眼就瞪了過來,口氣冷冰冰:“迂回嘛,你向來拿手,但迂回就是暗示放套。再給我挖坑,我就踢你下去先墊背。”
“惦記點我的好有那麼難?”崔洝辰面露委屈,語調溫軟還帶點粘乎,“不相熟的你都周到體恤,怎的挨着我就這般不饒人呢,怎麼說我也是身家俱付,誠意可鑒了不是?”
季陵被這幾個字咬得面紅耳赤,想刺回去又見人滿眼無辜像極路邊讨不到糖吃的孩童,莫名發作不起來,硬撐道:“好好講話。”
說完眼皮半阖,默聲無言,這是陷入了擔憂中。
崔洝辰有他沒有的脈絡,連他都尋不着人,自個單槍匹馬自然無濟于事,氣人擅作主張固然有之,可遠沒有擔憂來得濃重。
小二叩門撤案重新布置茶點,躬身退出。
見他已經能冷靜思考後,崔洝辰伸手拉他回座,才收起嬉皮說:“郡守奏報陸公一家死于劫财喂毒,兇手業已伏法。戍邊貧苦,歹人賊心見财起意實是難料,兄長未遭毒手是不幸中的萬幸。想不過去的是,既然他活着為何沒有來尋你,他不是除了你再無牽挂了麼?”
“不對,你可以說強中自有強中手,他武藝不如人就罷了,但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喂毒保不住陸世昌一家根本不可能。”季陵沒半分疑遲,鎖眉說,“你不了解他,那些下作手段他分外警惕,尤其的在陸家。守着個刑部尚書,少不得跟些混不吝打交道,他左右替人擋了多少災,下三爛的手法京城能少得了?豈會在那個地方陰溝翻船。除非他受制于人,并且是無法脫身時,陸家才遭了難。他不來找我,應當與此有關,那個郡守分明就是個昏官,如今叫朝廷弄得個死無對證。”
至此崔洝辰才回過味來,想起當時的不對勁出自哪裡。
沒錯,底下的暗衛盯梢都是經過嚴格選拔的,有時候護人比殺人難得多,因此對于選拔人手更是要精益求精,斷不會換個地方就丢失了敏銳。
“後邊我想過,倘若人在南俞境内,遍布天羅地網絕對不會這麼久依然杳無音信,他應當已經過界讓人掩藏起來。”崔洝辰替人斟茶,說,“如此便不是沖着陸公出的手,陸家滅門就是個幌子,那麼,實際要拿的人是兄長,卻又不害他性命,拿他的原由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