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娴福了下身:“大夫人交代過,不敢怠忽。”
崔洝辰同時淨了手,坐在左手邊的圈椅上一聲不吭。
銅盆端了下去,下人緊跟着奉茶,但崔洝辰沒接,拿扇子點了點案面,侍女就擱置在上面了。
他新換的這把,是從崔展青袖帶裡掏的紫竹扇,叫崔展青帶得油光發亮。
姚玫揣着事,根本坐不住,見二娘話音剛落便站起身說:“老爺,聽聞豐興王無召退兵,置璄州于險境,他還順走了一萬守備軍。我是家妾,本不該提這個,可即便三郎沒在璄州,但這事,他也辦得混賬!”
她性子直,從來不怕得罪人,有什麼就說什麼。
“你都知道混賬了,朝廷不清楚麼?”崔台敬壓掌道,“不要急嘛。”
姚玫憋着氣,照意思重新落座,代幽輕輕拍了拍她手背,輕聲安撫道:“勿要動怒。”
“四娘,瀞水本就屬天塹,咱們地勢得天獨厚,”崔洝辰這才開了口,給姚玫吃定心丸,“弘淵年間,大濟阮公出使厥東,能用十年的港口開戶權換得兩方聯手已經是頂有能耐了,到如今十年早過,厥合被迫打回原樣,照老樣子啃草皮。但是他們吃到了甜頭,必難滿足胃口,隻要大濟整合兵力南下,那就是他們的機會來了。”
厥合是真正的旱地,吃水都要望天,他們手裡的貨物大多變不了現,僅僅依靠馬道運輸隻能換取少量的生活所需。他們的奉公守法不是窮出來的,而是被打壓出來的,隻要大濟跟南俞裂開縫隙,他們就等着憑借天生蠻勁在其中虎口奪食。
“你的意思是,”姚玫尋思了下說,“駐紮在瀞水以北的敵軍沒有抵報稱的那麼多?”
崔台敬摘掉冠帽,慢條斯理扒着橘子道:“慣用老手法了,當年姓江的就是使這招吓退了厥蠻子,不過是故技重施。直到這個時候厥蠻子都沒動靜,說明人家也不肯上套,連崔元都懶得陪他唱這出戲。”
姚玫松了口氣,塞了嘴代幽遞過來的梅子。
“父親,”崔洝辰看過來,問,“見過江牧為嗎?”
崔台敬停了手,垂肘時眯起眼冥想須臾後,搖頭說:“不曾,那時跟他對打的是六王,要是柯安在跟前,倒是可以詳述一二。不過,我聽說此人相貌出衆,擔得起英俊倆字。”
那陣子,崔台敬主攻水戰,松甯港在瀞水入海口,在松甯一戰後,崔台敬很長一段時間就駐紮在松甯港。他拓寬修整松甯港到璄州的運輸線,在港口配備了大量的重型投石機以及火藥彈,西起湖郡東至田岑郡統共二十裡石壩也是在那場戰役後修建的。如今鎮守在松甯港的水師精銳同樣是當初打天下的舊部署,整個璄州到田岑郡這一線固若金湯。
崔洝辰幾不可聞地呼了口氣,還沒到底便聽崔台敬接着道:“崔洵從前提及這個人時,告訴我,别把他當作繡花枕頭。他最拿手的就是以少勝多,他從來沒有真正地敗過。”
姚玫吐了核,喟歎一聲:“狡詐啊!善料敵者,料将不料兵,這樣的人,萬不可掉以輕心。”
“他夾在中間,不動腦筋,怎麼活?”崔洝辰推開扇子給自個送風,“據聞他年富力強時猝然失子喪妻,卻不續弦,大抵是有幾分真情實意在的。”
“你又怎麼知道不是做給人看的?”崔台敬哼了聲,說,“他已經爬到了萬人之上,大濟的皇帝怎地不想揪他辮子呢?再則,恪盡人欲,隻能表明這個人足夠狠,不是什麼善茬。”
陰狠、狡詐構成了印象中的江牧為,崔洝辰蹙着眉,腦子裡描畫的卻是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面相。
“既然如此,那必定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姚玫憂心起來,看向崔洝辰問,“若是四郎,該有何打算?”
“一引其綱,萬目皆張。”崔洝辰眨眼回神,似是有過深思熟慮過,脫口即出,“松甯一戰後,不止咱們在加固城池,大濟也在舉力備器。眼下,他們已有抵禦侵入的大量火船跟熟悉水上氣候的水師......我若是他,心就該挪到日進萬金的漳沛港。”
姚玫聞言色變。
崔台敬點點頭說:“沒錯。與厥蠻子交鋒是用不上水軍的,在他們的算盤裡沒有落這個子兒,他們不會以卵擊石,因此大濟的海船隻為挺進南俞作準備。”
崔洝辰想起賀秋,走到現在這個局面,很明顯,江牧為不僅拿他做暗哨,還用他當看門狗使喚。
漳沛港在俞東南,上有松甯港看護,往下是蒼茫闊海。魏明忠在時,由于挨不上外患再加上朝廷大搞開放,他便一心謀算自己的小九九。魏雪瑤很會理财,跟那些行商腦子同樣靈活,這些年來赀州繁榮不假,港口紅火都是真的。
“該如何應對?”姚玫挺直身問。
崔洝辰那目光請示了下他父親,對方默許後,便應道:“咱們還有薛叢錫,薛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