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上将?”
聲音還帶着一點哭腔。
諸葛長烽還沒有穿上軍裝上衣,檢查時挽到露出小臂的襯衫袖子還沒來得及放下,和平時軍裝嚴整的樣子很不一樣。
諸葛長烽沒有出聲,甚至有一瞬間的懊惱,為自己這莫名其妙的行為,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轉頭走掉,但季星言又出聲了。
“你怎麼在這?”
再不回答就有失禮節了,諸葛長烽淡淡吐出兩個字。
“看病。”
季星言現在腦子不太靈光,嘴一瓢追問:“什麼病?”
問完他也懊惱,怎麼能打聽别人的隐私呢?大家又不熟。
他以為諸葛長烽不會回答,但諸葛長烽再次淡淡開了口。
“老毛病。”
季星言不尴不尬的哦了一聲。
諸葛長烽打量着季星言,唯二的兩次見面季星言并沒有在諸葛長烽這裡留下什麼好印象,輕佻,是諸葛長烽給季星言打上的标簽。
但現在的季星言和前兩次有很大的不同,有些狼狽有些可憐,看起來老實了很多。
而且,以軍人對意外傷的熟悉,諸葛長烽不難看出季星言目前是個什麼情況。
但他還是象征性的問了一下。
“你怎麼回事?”
季星言眨巴了一下眼睛,老實回答,答案正如諸葛長烽預料。
刀削一樣的眉峰似乎輕輕挑動了一下,嚴正的面容乍現一瞬間的随性,再次出聲,語調裡帶着自己都沒發覺的揶揄。
“洗澡前沒有替自己算一算會出這種意外?嗯?”
這最後一個“嗯”算是嘲諷滿滿了,把初次見面那天季星言抛過來的回旋镖抛了回去,誰讓季星言第一次見面就烏鴉嘴咒他父親。
季星言:……
他沒聽錯吧?眼前這家夥在嘲諷他?深黑的眸子對視着墨綠色的眸子,氣氛陷入詭異的靜谧。
諸葛長烽也後知後覺自己說了多餘的話,想着自己确實應該馬上離開了,但隔簾又被撥開,一個年輕女醫護進來了。
“季星言?這是你購買的病服,快點穿上。”
說完把一套淡藍色的衣服放在推車上,瞥一眼季星言的樣子,打趣:“裹着浴巾來醫院,你不尴尬我都替你尴尬。”
季星言無言,他和秦煜是在到了急診之後才意識到沒穿衣服這個問題的,所以剛剛來神經外科的時候順便找服務台訂購了一套病服。
女醫護說替季星言尴尬,但季星言其實還好。浴巾是超大号的,脖子以下到小腿全部包裹得嚴嚴實實,非要尴尬的話隻能說裹着浴巾在醫院挺另類的。
季星言直挺挺的不能動,女醫護轉向諸葛長烽。
“你是病人家屬?快幫病人穿衣服啊。”
諸葛長烽:“我不是。”
季星言:“他不……”
兩人同時出聲,季星言看諸葛長烽撇清關系這麼幹脆,想到自己剛剛被他嘲諷,頓時心裡不爽起來。
他未說完的話在嘴裡打了個轉咽回去,再出口,“他不是”就變成了:“他不會幫我穿的。”
配着泫然欲泣的可憐表情。
女醫護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嗅到了一點八卦的味道。
“為什麼?”她看向季星言。
諸葛長烽原本打算離開,此時也頓住腳步,和女醫護一起看向季星言。
季星言眼淚說來就來,一張嘴也像是神棍附體。
“我們正在冷戰,他不會管我的死活的。”
女醫護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了然,原來是夫夫在鬧别扭。
諸葛長烽深色的眸子眯起來一點,目光利箭一樣射向季星言。季星言不帶怕的,回視過來,眼神帶着故作的幽怨和可憐。
但是這衣服總得穿上。
女醫護看向諸葛長烽,雖然被美顔暴擊得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但還是勸說了諸葛長烽幾句。
“冷戰也分時候,病人現在這樣子,你不是跟着一起丢人?”
諸葛長烽心中冷哼。
季星言附和:“就讓我這樣吧,被人看光也無所謂。”
女醫護繼續對諸葛長烽苦口婆心,“是啊,他被人看光了不還是你的損失?”
諸葛長烽再次在心中冷哼。他在這之前還覺得這個輕佻的家夥老實了很多,看起來完全是錯覺。
他确實該走了,但再次和季星言的目光對上,那雙墨綠色的眸子裡盛滿的得意讓諸葛長烽心生不爽。深色的眸子眯了一下,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好,穿衣服。”他拿起那套病服,聲音沒什麼起伏的說。
女醫護欣慰,“這就對了嘛。”
季星言表情僵住,“什、什麼?”
女醫護轉身出去了,還很貼心的幫忙拉上了隔簾。隔簾之内,高大挺拔的男人向季星言逼近,軍靴踩在地闆上發出咔哒咔哒的聲響。
季星言小心肝随着咔哒聲一抽一抽的,瞪着諸葛長烽像見了鬼。
不,見鬼他不會露出這種驚吓的表情。
諸葛長烽莫名心情好起來,甚至破天荒的勾了勾唇角。
“不是要讓我幫你穿衣服嗎?”他問。
季星言幹笑,“呵、呵呵,玩笑,玩笑,怎麼敢勞上将大駕呢,我朋友……”
想到秦煜,季星言快要死機的腦袋莫名靈光了一下,意識到一個更讓他哭笑不得的問題。
秦煜恐同……
最開始摔到時情況緊急他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直到現在才發覺自己造了多大的孽。
秦煜一定是從開始忍耐到了現在,因為是室友所以不得已。
“唉……”
無力的歎了一口氣。
看到自己衣不蔽體的樣子已經髒了秦煜的眼睛,現在還要讓秦煜幫自己穿衣服?
别太過分!
又無力的歎了一口氣,季星言幽幽的望向諸葛長烽。
諸葛長烽拿着衣服隻是做做樣子,不信季星言真的會沒有邊界到讓他幫他穿衣服。以他對季星言為數不多的了解,他猜到了季星言在故意使壞。
但他猜不到季星言現在沒有選擇。
諸葛長烽應該不恐同吧?那幫忙穿一下衣服似乎也不算什麼大事。
舉手之勞,天師大人很想得開,一番心理建設下來已經沒了什麼負擔,沒說完的話再出口話鋒已經轉了一百八十度。
“我朋友他……不方便,所以能否勞駕上将大人幫這個忙?”
諸葛長烽:……
明顯愣了一下,然後不知道是下意識還是怎樣,随口問:“哪裡不方便?”
季星言實話實說,“他恐同,和同性接觸會感到不适。”
他說的委婉了一點,不知道諸葛長烽意會到沒有。
諸葛長烽當然明白了季星言的意思,但對這個答案略感意外。他對人的辨認能力極強,剛剛隻瞥了一眼就認出了秦煜是那天在飯店和季星言一起吃飯的其中一個。他不懂恐同的人的心理狀态,但感覺不管是那天在飯店還是剛剛,秦煜對季星言都挺正常的,沒有什麼排斥。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也恐同呢?”
諸葛長烽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和季星言開玩笑的興緻,但就是莫名其妙的想逗逗他。
季星言:???
啊?不能吧?他覺得不會這麼巧。
故作失望的樣子,他說:“那沒辦法了,我就這麼裹着浴巾吧。”
他猜測諸葛長烽多半就是不想幫他這個忙,這樣的話他也沒有辦法強求。
他這麼想的時候諸葛長烽卻又靠近了一些,抖開上衣開始幫他穿衣服。
季星言:“嗯?你……”
諸葛長烽淡淡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看在馮奕的面子。”
确實是舉手之勞,上将大人還沒有冷漠到這點小事都不願意伸出援手的程度。
上衣穿的異常艱辛,因為稍一翻動季星言就忍不住叫疼,眼淚又控制不住湧出來了。季星言年齡才二十,諸葛長烽今年二十八,所以,在諸葛長烽眼裡季星言還是個毛頭小子。看季星言因為這點小傷哭得眼淚橫流的樣子,諸葛長烽在心裡又給季星言打上一個标簽。
嬌氣。
好不容易穿完上衣,季星言哭的鼻子又紅了。他惱恨,恨不得畫張符把自己這淚失禁體質封印起來。
穿完上衣穿褲子,浴巾搭在腰腹上遮着重點部位,諸葛長烽握住季星言的腳踝将褲管往他腿上套。諸葛長烽的手掌長期接觸各種熱武器,掌心薄繭一片,劃過季星言的皮膚,刺得他哼唧一聲。
諸葛長烽停住,“怎麼?腿也疼?”
季星言可能覺得自己哼唧那一聲有些丢臉,耳根染上一點薄紅。但更丢臉的還不是這個,他感覺到身體的某處精神抖擻起來了。
艹!
一定是原身這貨在心猿意馬!
“你動作快點。”
季星言口氣不太好,之後默默念起淨心咒。
諸葛長烽繼續手下的動作,不該看的扭過頭去不看,沒有發現季星言的異樣。
剛穿好衣服秦煜就回來了,季星言還在眼觀鼻鼻觀心的念咒,沒有注意到秦煜進來。
諸葛長烽這下确定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走了,看了秦煜一眼便撥開簾子出去了。
秦煜認出了諸葛長烽,看看季星言身上穿戴整齊的病服,又去看諸葛長烽的背影。
諸葛長烽在穿上衣的時候戴維醫生回來了,看到諸葛長烽還在,詫異。
“嗯?你怎麼還沒走?”
戴維醫生的聲音驚動季星言,季星言睜眼,看到秦煜。
“煜哥?你回來了?”
秦煜收回目光,“嗯。”
隔簾之外,諸葛長烽回答戴維醫生的嗓音淡淡響起。
“現在走。”
季星言聽到,下意識的叫了一聲:“諸葛上将?”
外面沒有應聲。
季星言:“謝謝你的幫忙。”
道謝是必不可少的。
外面依舊沒有應聲,軍靴踩在地面上的咔哒聲傳來,諸葛長烽穿好了上衣,往診室門口走去。
軍官的聽力極佳,諸葛長烽的步子不疾不徐,走出診室之前聽到隔簾後傳來的講話聲。
“不是說不認識嗎?”
“現在認識了。”
“衣服他幫你穿的?”
“嗯,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