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總管眼睛一掃,一旁的小厮即刻上前架着海棠,要拖下去。
海棠沒料到裴執鶴分明都和珍珠睡了一夜,還如此執着于一包催//情藥物!
雖然知道自己難逃其咎,但是不代表她就得認命,蟬兒也不是個無辜的,于是她試着把一切過錯推到那丫鬟頭上。
哪想昌安和張總管被灌了迷魂湯似的,明裡暗裡地替她說話?若是從一開始就直接把蟬兒打為同黨,引導衆人去探查小廚房,豈非早就能拉個人一同受懲了?
海棠張口欲辯,卻被樊婆子抽出嘴裡發馊的汗巾,呸了兩聲,然後塞到她的口中,狠狠道:“早知你不是個好的!”
小厮拖着掙紮的海棠下去,裴執鶴長身玉立,任由秋菊替他理好儀容,又成了那個光風霁月的高嶺之花。
少頃,所有人一道擺好架勢,迎接太後身邊的紅人。
“遠遠地就聽到一陣熱鬧,這是怎麼一回事?”不多時,面白無須的袁大監笑吟吟踏入堂内。
祝謠是第一回見到閹人,不由多瞧了幾眼。
張總管躬身回道:“隻是有個丫鬟沖撞到了侯爺。”
“哦?”袁大監臉上笑意全散,“既如此,還不打頓闆子發賣出去,以此警醒甯遠府的其他下人?”
這下,祝謠眼觀鼻,鼻觀心,可不敢亂看了。
張總管微擡眼睑,目光觸及袁大監幾息,又收斂回去:“是。”
裴執鶴雖不滿一個太監替他定奪海棠的去留,但念及袁大監的靠山是太後,隻肅着臉,不置可否。
“太後傳旨,召侯爺進宮”袁大監對上裴執鶴,複換了副和藹可親的模樣,“聽聞探花郎在您府上?”
裴執鶴颔首:“延儒就住在蘭羲園。”
“太後亦許多年未見他了,還請侯爺等候片時,與孟翰林一同入宮。”
*
袁大監走後,祝謠被張總管帶去私下問話,連翹挨着自家表叔站着。
此地寬敞雅緻,窗明幾淨,正是張總管在府中的住處。
甯遠侯府累幾世之财,不怪他想扶持自家人站穩腳跟,日後接班,好繼續享用。
張總管雖坐在靠椅上,但收攏了神情,自有一股威嚴之氣,道:“我對你做過什麼,是一清二楚,隻是連翹為你求情,求到了我面前,今回我給她一個面子瞞下,但下回你可就沒有這種好運氣了。”
祝謠在心中暗自琢磨,這是一出鴻門宴還是拜山頭。
她倏地想到袁大監與張總管一觸即離的眼神,也許海棠下藥一事,就是宮中貴人授意,所以張總管才任她暗中四處亂跳,等事态爆發到裴執鶴面前時,再推她一人出來,承擔所有後果。
黑,真是太黑了!
原來書上簡單一句“裴執鶴遭海棠使藥,破了多年道心”的背後,是皇權的介入、上位者的碾壓和賤命如草芥的體現。
以往還未回憶起前世的記憶時,祝謠過得渾渾噩噩的,即使遇上系統,她也抱着得過且過的心态,總覺回家去便是她的退路,再不濟當一輩子古人。
可袁大監輕飄飄一言,倒如當頭一棒,呵醒了祝謠,她的後脊背到現下還在發涼。
海棠輕易被決定生死,難道她就不會如此嗎?
祝謠無法再将周圍的人簡單地看作是紙片人。他們有思想,有情緒,有計謀,與真實的人并無差别。
至于張總管私底下找上了她,肯定是想徹底坐實她為自己人,祝謠能拒絕嗎,當然不能,她要更加謹慎,兼之努力抱穩靠山,才能活着完成任務。
祝謠熟練地跪下:“感謝你們的大恩大德,下輩子我當牛做馬,以報恩德!”
張總管感到驚愕,和表侄女對視了眼。
連翹趕忙把祝謠扯起來,說:“你還真是一根筋,說什麼就信什麼,以後仔細還被人騙!表叔的意思是,讓你日後莫要再犯錯,順道記得我們的好就是了,哪用這麼大陣仗。”
祝謠看着連翹道:“我以後隻聽你的話,你是為我好,我聽了你的話,就不會被人騙了。”
連翹笑得露出了一旋酒窩。
張總管捋了兩下短須,繼續扮白臉道:“以後你須以侯爺為重,這次免了皮肉之苦,但是月錢得扣三個月的,好記住教訓,永無下回再犯。”
明鑒院内管事丫鬟月錢一兩多點,二等丫鬟如連翹,月錢是七百文打上,一兩以下,三等丫鬟如祝謠花兒等,隻有五百文。
祝謠一下被罰三個月月錢,那就是沒了一兩五百文,雖然此前幫着打掃蘭羲園,抓了把賞錢,大概值五百個銅子,但要白打兩個月的工,她想想就覺難過。
連翹破天荒地從她那張慣沒甚麽情緒的臉上,瞧出一絲悶悶不樂,忖量了番,問道:“那盒胭脂你原是要送給我的嗎?”
祝謠點頭。
連翹哂笑了聲,道:“還算你有良心。這回你替我守夜,昌安還向我誇了你幾句,這樣罷,日後你多為我分擔點,雖不能漲月錢,但有時小廚房會溫着宵夜,餓了就能吃,另外偶爾遇到侯爺心情暢快時,也能跟着得賞。”
祝謠應下,當晚又站在正房外頭,挂着兩眼烏青,聽着房中吟哦。
裴執鶴不是潔癖嗎?怎麼一到快活時,就變得生龍活虎的?
她想起前三章的結尾,寫道海棠買的合歡散比較劣質,會産生餘毒,裴執鶴得和女主做個三天三夜才能消下去。
也就是說,祝謠還得再值守一宿,才能睡它個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