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是逃出來的。”那被布巾裹住了青絲和大半臉龐、隻餘下似秋水美瞳的女子,聞言眸中凝水,顯得愈加楚楚可憐,嗓音悶了層巾子,卻也沙啞動人。仿佛回憶起不堪的往事,她抖了抖,“若再不逃,便會死在那兒。”
祝謠清點着物件,一個都沒少,隻是那根簪子……她默默從女子身上收回目光。
反正倒黴的也不是她,便是被偷了,也該郎钰賠償攤主,沒有打賞,她是不會多此一舉的。
女子察覺到祝謠并不欲拆穿她,将袖中的匕首摁得更緊。
“既然有人追你,還不快跑?”郎钰半點不客氣道,“走走走,别待會人追出來了,找我算賬。”
驚愕掠過女子的臉上,但她識趣地起身,眨就眼消失在人流之中。
“麻煩!”
郎钰低呵了句,自行撣了撣錦衣上難以肉眼觀出的塵灰。
眼見天邊泛起晚霞,是時候找處酒樓享受美酒佳肴,郎钰甫邁腿,就被祝謠拉住了。
祝謠眼神示意他看向攤主:“您要的簪子還沒給錢。”
郎钰遍尋簪子不得,曉得被那賊子摸走了,邊自掏腰包,邊歎道:“蟬兒啊,你雖不如蟬聒噪,卻也如蟬一般,不該鳴叫的時候,鳴叫個不停。”
祝謠深吸一口氣,閉上了嘴。
……
郎钰帶着祝謠,在洛都最中心的位置——泰豐樓包了個雅間,點了三葷一素一湯一甜糕。
他推窗臨望,還能欣賞到遠處開元寺所在的山頭,夕陽西下,霞光簇錦,将那兒妝點得绮麗沉穆。
“若是我就此出家了可好?”如此也不必處于兩難的境地。
剛咽下一顆葡萄的祝謠,此刻拾起善心,稍微委婉道:“郎君若是要做和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蘇夫人那是一關,其次登山又是一關,接着要剃頭、點戒疤、每日早課、挑水、洗衣、劈柴、鋤地、種菜……”
“打住!”
郎钰剜了她一眼,殺人誅心莫過于此,他一個二世祖,根本難以在這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力氣活和戒律中堅持下來。
倒是小看了她的嘴皮子功夫。
祝謠在他灼灼目光中,給他挾了塊最滑嫩的魚腹之肉,輕易哄好了他。
“你到侯府多少年了?”郎钰吃個半飽,拉着祝謠閑聊。
祝謠言簡意赅道:“七年。”
“七年啊,可想回到家鄉,尋回爹娘?”
祝謠是胎穿到這個世界的,要說對這對古代的父母沒有感情,那倒不是,但要說有很深,被賣掉換口糧的她也沒有。
祝謠搖了搖頭。
“如此甚好。”郎钰打開折扇,風度翩翩道,“我隻是暫住在甯遠侯府,不日便要家去,你若是跟了我回去,和在侯府一樣,每日隻需講個故事,月錢我給提到二兩。”
他回去也是被憋在國公府學之乎者也的份,好在蟬兒性子對他胃口,他素來也不是以正經的形象示人,帶個還未被母親的觀念洗滌過的丫鬟回去,能樂一日算一日。
屆時母親少不得看在蟬兒是侯府的家奴,不敢多管,至于長庚那邊,借個人不是什麼大事。
這是打算做什麼?
瑞國公府的二三事,祝謠在連翹口中也聽了不少,下意識便覺得郎钰可能帶她回去是為了給蘇夫人添堵,譬如弄個高門公子戀上洗腳婢的新聞,蘇夫人絕對氣得隻顧棒打鴛鴦。
祝謠警惕道:“郎君若是不想回去,可以尋張總管出面說服蘇夫人。”
“唉,我的一片真心,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郎钰一歎氣,再含情脈脈地看着自己,倒叫祝謠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托穿越前的生物學父親的福,她于男女情愛上是毫無憧憬和期待,再說了,郎钰給得還是不夠多。
“行了,我既然不是直接向你家侯爺要了你的身契,便是允了你拒絕我,不過還不到我歸家的最後一刻,你再好生考慮。價錢嘛,也好商量。”
看在他另給自己點了份東坡肉配蛋炒飯,祝謠表面上應承了過去。
總之,她是不信天上會掉餡餅的。
*
陪着郎钰快走斷腿的祝謠,總算把他完完整整地送回蘅蕪齋。
因她不常來蘅蕪齋,對這邊不算熟悉,隻能走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繞了遠路的路徑回去明鑒院。
轉過一條廊道,因吊燈未點亮,眼前驟然暗了下來,祝謠便借着月光,提步盡快經過此處。
突然,眼尾似乎瞟到了白光在一晃一晃的,她趕緊低頭,專心走路,卻在中途撞到一堵肉牆。
祝謠忍着害怕,順勢捏了捏,确定是有溫度的,才放松下來,“啪”地一聲,又被對方用力地拍掉手。
绮羅從腰間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傲氣道:“長公主要見你,随我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