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股道不明的異樣在心底滋長。
18點18分,會場燈光熄滅,會議準時開始,聚光燈光束集中在主舞台上。
不知為什麼,宋時微的心突然沒來由地砰砰亂跳。
一束光束從舞台左側掃過來,新任總經理款款走上台,燈光清晰照亮他挺拔的身姿。
男人身着挺括的黑色高定西裝,黑色西服褲包裹一雙長腿,步伐矯健且自信。
他緩緩轉過身,胸前的條紋領帶更顯成熟穩重。
宋時微坐在最後,她擡眼望去,視線定格在總經理的臉上時,心髒漏了一大拍。
怎麼是他。
怎麼會是謝嶼舟。
男人面容冷峻,瞳仁漆黑,眉峰如刃,薄唇輕抿。
那雙眼眸曆經歲月沉澱,愈發幽沉深邃。
宋時微呼吸不穩,失頻錯亂,手掌撐在桌子上。
心髒持續亂跳,久别重逢之時,它比她要先認出他。
一語成谶,總經理真的是他。
時光境遷,歲月多麼會捉弄人。
當初那個隻知道悶頭學習的男生,一躍成為集團的總經理,成了她的老闆。
謝嶼舟的視線向下掠過一圈,宋時微覺得謝嶼舟盯向她的方向,心虛地低下頭。
偌大的會場,她坐在角落裡,七年未見,恐怕他早已不認得她。
宋時微喝一口水壓壓驚,她不敢擡頭,不敢直視謝嶼舟的眼睛。
“随意些,今天隻是認識一下。”
宋時微的耳朵裡不斷灌入他冷冽穩重的聲音,聽他自我介紹,聽他詢問别人。
明明隻是正常的音量,但每提問一個問題,直擊要害,自帶上位者隐隐的壓迫感。
她的眼睛可以作弊不看他,耳朵卻沒辦法。
輪到策劃部彙報,同時是最後一個,會場内所有的視線彙聚于此,包括舞台上的男人。
宋時微全身的神經緊繃,崩到極緻快要斷裂。
她與謝嶼舟對視一眼,烏黑的眸裡藏着無邊暗河,看不明道不白。
宋時微緊急挪開視線,強裝鎮定,拿起手邊的筆假裝記筆記。
難捱的十分鐘終于結束,宋時微悶得快要喘不過來氣。
“安姐,我去下洗手間。”
程清安拿起手包,“樓下晚來廳,不要來晚了。”
光影交錯,明亮的宴會廳裡三三兩兩應酬,宋時微一個人靠在吧台,思緒亂飛。
她想過和謝嶼舟重逢的樣子,她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現實到來的這一刻,不能承受之重。
有個男人向她走過來,伸出右手,“你好,宋時微,我是技術部的甯遠洲,可能你不認識我,我們同一天入職的。”
面生但宋時微有印象,輕輕握一下,“您好,甯經理,有什麼事嗎?”
甯遠洲:“我們可以認識一下嗎?”
宋時微問:“公還是私?”
甯遠洲:“私。”
直白的開場,不加以掩藏的目的。
宋時微從包裡掏出戒指,掩在身後戴在無名指上,“不好意思,已婚。”
“抱歉。”甯遠洲喊了一聲,“謝總。”
宋時微循着聲音回頭,謝嶼舟和人力總監站在不遠處。
他的眼神強勢,透着一股讓人看不懂的深意。
人力總監察言觀色,問:“謝總,您認識?”
總經理整晚面無波瀾,獨獨在此停下腳步,隻看了一眼,有一絲細微波動。
謝嶼舟淡漠出聲,擡腿向前走,“不認識。”
三個字完整無誤地傳入宋時微的耳中,七年未見,怎麼可能會認得她。
她背過身去,重重灌下一杯酒。
他不認得她了。
也是,如果謝嶼舟認出了她,怕是恨不能将她挫骨揚灰。
誰都不能接受前一天纏綿整夜的準女朋友,第二天消失的無影無蹤。
人力總監擦擦額頭的汗,小心彙報,“之前我們公司允許辦公室戀情,隻要不是同部門,那我下發通知,從今往後不允許辦公室戀情。”
謝嶼舟擡手,“不用。”
人力總監心裡打鼓,猜不透眼前這位的心思,年紀比他小一輪,深沉至此。
宋時微給程清安發信息,家裡水管爆了,需要先行離開。
總經理助理孟新允在會場尋找,在電梯口逮住她,壓低聲音,“宋時微,我可總算找到你了,把解酒藥和胃藥給謝總送去,頂樓套房,這是房卡。”
望着眼前燙手的黑色卡片和牛皮紙袋,宋時微推脫,“孟助何不自己去,或者你找個男的去。”
孟新允看看四周,無人路過,有話直說,“謝總指名讓你去,你知道原因。”
為了證實話的可行性,他調出微信号,對話框的确是謝嶼舟。
宋時微驚訝,“你知道我們的事?”
孟新允:“知道一點,我跟在謝總身邊三年。”
在一個公司共事,躲不了一輩子,不想打工人為難,宋時微無聲歎氣,“好,走吧。”
幸而,頂層套房是獨立的電梯廳,不必擔心遇到同事。
孟新允在門前停下,“宋小姐,您請便。”
房門關閉,隔絕了走廊的動靜,套房内未開燈,借助遠處的霓虹和微弱的月光照明。
宋時微站在門口,在四周尋找,看不見人。
她不知道謝嶼舟在哪兒,深深呼吸,做好心理準備,輕聲說:“謝總,您好,您要的藥我放在門口櫃子上了,不打擾您休息了。”
一口一個“您”,生怕自己越了界。
同時提醒自己,他們隻是上下級的關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房間安靜如初,沒有人回答她,宋時微進退兩難。
“送過來。”
一道低沉強勢的男聲在室内響起。
宋時微循着聲音,在落地窗邊看到謝嶼舟挺闊的身影。
她不得不向他走過去,心髒懸到嗓子眼,腳步沉重,仿佛重重踩在她的心裡,碾碎她的理智。
越過客廳,宋時微在謝嶼舟後方兩米的地方停下,藥放在手邊桌子上,發出‘咚’的響聲。
突然,天花闆的筒燈亮起,男人轉過身,面對她。
七年未見,再次共同待在同一個房間裡。
宋時微隻看了一下,謝嶼舟白色浴袍露出鎖骨冷白的皮膚,漆黑的頭發向下滴水。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像對待陌生人,直接擰開桌子上的水,摳下兩粒藥,送入口中,喉結上下滾動。
宋時微垂下視線不再直視他,盯着地面,鞋子上的裝飾似乎歪了。
她攥緊手掌,克制聲音裡的顫抖,“謝總,您休息,我先回去了。”
如意料之中得不到回複。
她向出口的方向踏過去,即将按上門把手時,謝嶼舟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輕。
宋時微沉溺在男人冷冽的氣息裡,快被溺斃,她偏開頭,“謝總,我的車到樓下了,請您放開我。”
寂靜無聲的頂層套房中,光線昏昧,陰暗不明,陡升别扭之感。
誰都沒有言語。
須臾的沉默過後,謝嶼舟開口。
“你老公來接你嗎?”
“你老公知道你現在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嗎?”
“你老公知道你還帶着别的男人送的手鍊嗎?”
男人一連三聲平淡地疑問,寬大的手掌鉗住她的下巴,逼迫宋時微與他對視。
一雙黑眸似無風無雨、深不見底的深潭。
宋時微仰起頭,今晚第一次離他這麼近,瞳孔被他生硬的臉占據。
她眉頭蹙起,嗓音裡染着怒,“不關你的事,謝總,請您放手。”
清眸裡寫滿倔強,一如當初。
謝嶼舟唇線抿直,“宋小姐慣常用完就扔。”
宋時微舉起左手,“謝總,再次提醒,我已經結婚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不合适。”
修長的無名指上鑽石反射出細碎耀眼的光。
“那又如何。”
突然,謝嶼舟俯身靠近宋時微,她頭一偏,躲了過去。
男人的唇停在距離她嘴唇一厘的距離,直起上半身,冷淡出聲,“以為我是想親你嗎?”
“我對有夫之婦沒興趣。”
“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