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芷受不了聞衍舟噴灑過來的呼吸熱氣,觸電般地仰頭躲過。
她凝望着聞衍舟的眉眼,發現他似乎是比之前瘦了幾分,眼眶的弧度較之前更加深凹了些許。
辛芷指尖不動聲色地搓了搓衣角,擠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聞衍舟毫不在意身前人的僵硬,自顧自地從旁邊扯過一個矮凳,蹲坐在辛芷身旁,像隻乖巧的大型犬。
聞衍舟把阮清淮當作空氣,對着辛芷輕聲耳語:“阿芷不要擔心,地我已經找好了,種樹這事交給我便好。”
辛芷看着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聞衍舟也不惱,反而自作主張地向阮清淮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阮清淮看了看身後好像有尾巴在搖的聞衍舟,又望向變成雕像的辛芷,眸子暗了暗。旋即折扇一收,兀自抱胸,折扇柄不輕不重地敲在自己的左肩。
折扇柄敲到第三下時,他站起身子,朝着辛芷行了個禮:“那我便不多叨擾辛老闆了,若是有需要,傳信給我便可。”
辛芷急忙起身送客。
她站在門口望着阮清淮逐漸遠去的背影,一轉身直接撞上了聞衍舟的胸膛。
辛芷的鼻尖抵着聞衍舟前襟的絲綢布料,突覺幾分癢意。
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但腳後跟抵着門檻,重心不穩,眼看着就要後仰摔倒。
聞衍舟瞳孔一縮,趕忙伸手去撈。
辛芷強烈的求生欲在這一刻無限放大。
她雙手擡起,電光火石之間反推了一把聞衍舟的胳膊。
聞衍舟被她推的向後退了一步,而辛芷自己,則是十分狼狽地坐了個屁股礅。
“嘶”
辛芷感受着臀部火辣辣地痛覺,從剛剛就一直忍耐的煩躁再也遏制不住。
她怒視着面前神色震驚的男人,罵道:“你有病吧,聞衍舟。”
辛芷罵完,拍開聞衍舟隔着門檻伸過來的手,自顧自地爬起來,朝着屋内走去。
期間,一個眼神也不願多給他。
“阿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聞衍舟追到工作台前,低着個頭,看起來很是委屈。
辛芷不理他,自顧自地擦拭着杯具。
聞衍舟盯着她垂下的發絲,在那張窈窕的側顔上劃出完美的弧度,切割開他們原本熟悉而親近的關系。
明明已經做了許多的心理建設,但聞衍舟在此刻才意識到,他并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底牌。
辛芷不是優柔寡斷之人,就算他把自己的心剖開放在她面前,也不能引起她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他在她那裡的特殊、例外,被聞衍舟自己在沖動下毀的一幹二淨。
聞衍舟感覺嗓子裡像是有火焰在灼燒,瘋狂跳動的心髒逼迫着他開口,可是無端的緊繃感扼住了他的咽喉,讓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虛弱而顫抖。
“阿芷,我真的可以幫你,種樹。”
辛芷擦杯子的手頓了一下,但一息之後,又恢複了原來的節奏。直到那個杯子變得锃光瓦亮,被她不輕不重地放在架子上,發出“哐”地一聲。
辛芷看向聞衍舟,冷漠的眸子刺痛着他的脊骨,道:“我知道你能幫我,我相信你。”
這話像是在巨大撕裂的傷口上滴撒麻藥,一邊讓痛苦加重,一邊感到松弛的慰及。
“我仔細想了一下,”辛芷正色道,“上次公子為了救我而受傷,我還沒有正式向您道謝,拖了這麼久,我在此鄭重地表示歉意。”
“公子對我的咖啡店幫助良多,我也應表達感謝。”辛芷說着,又是一鞠躬。
聞衍舟急忙地想用手去扶,但手指擡起,卻又望而退卻。
“正如公子所說,我們是簽了契書的合夥人關系,公子在這一點上不必有所憂慮,辛芷必定信守承諾,盡力達到公子對營收的期待。”
“阿芷。”
辛芷每說一句,聞衍舟的血液就凍結一分,在這一刻,他像是山腳下無力行走的瘸子,即使再努力也無法向前行動一步。
“但是公子,”辛芷的手搭在工作台上,倒扣的大拇指不由自主地扣緊了台面,“無論是我還是你,都沒有理由,把這些經曆當作喜歡對方的依據。”
“人生長路漫漫,公子,像您這樣的尊崇地位,或是像我這樣無法屈居于安定的凡夫俗子,沒有辦法也沒有必要,拘泥于一處漂亮的風景,不是嗎?”
辛芷眸子裡透露着認真,這麼多天來,她想了很多,但無論是哪一種答案,都指向一個結果,她沒有辦法在山腰處劃上句好。
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理由,可以阻止她前進的腳步。若是站上山頂,世俗不過是風一吹便散的塵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