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找阿骨朵詢問瘴毒之解藥的時候,本想問問她有關制心毒的事,但又忌慮白依曾告誡自己“萬不可讓他人知道”這句話,且制心毒在百年前已被南胡銷毀,自己是怎麼知曉的?若自己問起來,難免引她猜疑。
她回想起顧辭毒發的場面,他跪在地上,幾乎動彈不得,仿佛每動一下都會無比的疼痛。一想到這兒,她心口也不然而然地作痛起來。
翌日清晨,江雪露一溜煙地跑到大街上,直奔那家客棧。
客棧一樓滿客,坐着的幾乎都是來京師行商的商人,個個都滿臉油光,肥頭大耳。江雪露一眼掃去,瞬間看到在客棧中央,有一坐輪椅,氣質卓然不群的女子,坐在她對面的還有一喝得頗醉的男子,坐在她一旁的則是一位穿着與中原服飾截然不同的女子,但顔色單調,似為侍女。
客人真多,椅子挨着椅子,能擠過去她便擠,擠不過去就跟那吃着正香甜的商人禮貌地說:“麻煩讓一讓。”
千辛萬苦,她終于擠到她身邊了。
江雪露看着輪椅上的阿骨朵,颀長的裙擺幾乎垂地,遮住了她的已不健全的下肢,還給人帶來一種柔和之美。
“江姑娘。”阿骨朵轉過來,恭敬又感激地面向她,又說:“我行動實在不便,不能給姑娘行禮,還請姑娘見諒。”
“沒事,沒事,不用給我行禮,道個好就行。”她轉眼瞥瞥喝得臉微紅的張卿,指了指他,小聲問:“他怎麼啦。”
阿骨朵歎氣,搖搖頭:“本讓依羅陪我就行”,她看了看身旁的女子,接着說:“可女王擔心我安危,托他陪我前來,誰料一到客棧,他就牛飲起來。”
江雪露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已經不醒人事的張卿。
“姑娘約我來有何事?”
“這裡人太多了,你說話我都聽不見,我說話還要扯着嗓子,借一步說話吧。”
阿骨朵怕她誤了約定,昨日晚上就在這家客棧住下了,如今客房沒退,正好用得上。
這家客棧生意好也是有原因的,心細周到,給了不方便人士修了專門通往二樓的通道。
依羅推着阿骨朵上了二樓,江雪露随之跟去,留下爛醉的張卿獨守一桌酒菜。
房内,阿骨朵讓依羅沏了一壺熱茶,二人對坐交談。
阿骨朵面目凝重,問:“江姑娘有什麼重要的事?”
江雪露一臉請教學問的樣,說:“我最近在一典籍上看到了一個毒,名為制心毒,寥寥幾筆,帶過我頗為好奇,但我翻遍整本書都不曾再見有其他對此的詳細介紹,我本去問白醫師,但他也隻是聽聞此毒産于南胡,其他不知,所以我就來問你了。”
阿骨朵面目更加凝重了,似乎看到了一個悲慘的畫面,說:“制心毒的确産于南胡,原本是氏族大家控住奴隸的手段,但此法過于心狠手辣,遂南胡王下令,‘用此毒者,殺無赦’,一提到此毒,我便會幻想出那些奴隸的慘痛場面。”
“不過是一毒,難道還會比那些毀人血肉的刑罰還殘忍?”
“刑罰是殘忍,但有律法界限,隻有罪人才能施以刑罰,縱使是氏族大家,也不能濫用刑罰,但制心毒不一樣,況且奴隸不是罪人。”
“那為何南胡王不下令将制心毒歸為刑罰之一?為何要嚴禁此毒。”
阿骨鄭重地說:“此毒名為制心,是因為其可控人心性,心中有恨者中此毒,毒發時可能六親不認,慘殺其所恨之人,更有甚者會傷及無辜;心中有夢着中此毒,毒發時可能會被幻想迷惑,做出些禽獸不如的事,若是那些清心寡欲,六根皆淨的人中此毒,毒發時不過是疼痛,不會做出傷及無辜的事來。”
清心寡欲!六根皆淨!那不是和尚了嗎?
江雪露回想起顧辭兩次毒發時的場景,哪裡見的他要傷及無辜了?她現在心中一團麻,既不想讓顧辭傷及無辜,也不想讓他是“和尚”。
她甚至想到這麼多天系統沒有一絲提示她好感度進展的動靜,她真的很懷疑顧辭六根清淨了。
這可怎麼行,自己的任務還在那擺着呢。
但她也不想看到他做出一些傷及無辜的事啊!
她忐忑地問:“那……心中有恨和心中有夢之人每次毒發都會傷及無辜麼?”
“江姑娘,隻是可能哦,不是肯定,隻有毒發很嚴重時才會幹出那種事。”
江雪露拍拍心口,一副如釋負重的模樣,“那就好,若是每次毒發時他們都揮刀亂殺,那遭殃的人豈不是太多了。”
“中毒者不可情緒激動,那些奴隸每天都承受着那些自認為高貴的人的責罰與辱罵,久而久之,心中積壓過重,直到怒氣一并迸發,中毒者該承受的災難始終轉移到了施毒者身上來,那些氏族終是落了個被毒發的奴隸打死的下場,所以王下令,嚴禁此毒。”
江雪露聽了直搖頭,有些生氣:“奴隸遭受毒發疼痛的時候他不管,氏族們一遭殃就立馬下令嚴禁了。”
阿骨朵聽了此話,無奈道:“人世殘忍,皆是如此。”她又說:“除了情緒激動會引起毒發外,中毒者也不能聞到桂花香氣,亦要遠離與桂花一切有關的東西。”
江雪露不願漏掉任何一個關于此毒的細節,又問:“除此之外,還有其他?”
阿骨朵思忖片刻:“這些都是我在牢獄中師父告訴我的,我還記得,中毒者毒發輕時,隻是錐心刺骨般的疼痛,但毒發頗為嚴重些,心口處便會蔓延出紅色血絲,承受萬箭穿心,扒皮抽骨的疼痛,毒發越重,血絲蔓延範圍越廣,顔色越深,而且随着毒發次數的增加,中毒者胸口會出現白色裂紋,越來越多。”
萬箭穿心,扒皮抽骨,這得多疼啊。
江雪露的心咯噔了一下。
“此毒何解?”
阿骨朵無力搖頭:“百年前,王就下令此毒就被徹底銷毀,連同書中記載的關于此毒的事也被徹底抹滅,更不準有人研制,從那時起,關于此毒的制法,解法都一同消失,即便當時還有人會,也不敢造次,慢慢的,此毒的如何制成,如何解便越來越少人知道了,而我,也不過是從師父那裡聽來關于此毒的一些事,至于如何解,他沒告訴我,也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萬一這世界上還有中此毒的人呢?”江雪露一臉失望。
“當初此毒名震一時,許多書中都有記載,說不定有遺漏,姑娘若真相知道,待我回南胡,查找醫學典籍,若找到,第一時間通知你。”
“謝謝你,阿骨朵。”江雪露沖她一個擔憂但明朗的笑。
“姑娘救我性命,都不曾提及半分,我這種舉手之勞,又何足挂齒。”
江雪露心中感到空虛,眉眼低垂着下了客棧,阿骨朵腿腳不便,便讓依羅陪送。樓下,張卿醉得不成樣子,他的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帶着面紗的女子,那女子身旁,還有幾名随從。
她本打算問了阿骨朵有關瘴毒的事後,再去詢問他這裡又是發生了什麼情況,畢竟他這種吊兒郎當的人,很少出現這種情況的,她也好奇。
但現在,她全然忘記了這件事,也忘記了那桌子上還趴着一個張卿,直直地走出客棧,看都沒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