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尋之此刻站在戶部侍郎值房外。門内傳來太師齊宴門生、戶部侍郎杜明禮的冷笑:“...二殿下早說過這些賬目該歸入庫檔,如今倒省事。”
“大人,趙主事經手的最後公文在此。”謝存遞上卷宗時壓低聲音,“但川州鐵礦的産出記錄...全被替換了…”
季尋之突然抓住卷宗邊緣的墨漬——未幹的松煙墨香混着朱砂味,分明是半個時辰前才僞造的!
更鼓聲穿過重重宮牆時,楚喚雲回到府内,江禾将木牌推過桌案,“主子,查清了,西市鐵鋪之前每月都會往滄州運二十車鐵器,蓋的是工部批文。”
“老五掌着工部...”楚喚雲突然用竹簽插穿滄州地界,“北堂老将軍的鎮國公府,之前是不是在滄州練兵?”
江讓展開密報:“鎮國公三日前奏請擴編滄州巡防營,兵部還沒批。”
“這就對了。”楚喚雲竹簽劃過沙盤上的運河,“老二的人偷造兵器,老五的人貪墨鹽稅,至于老四...”他笑着把竹簽折成兩段,“刑部現在急着結案呢。”
這仨人在滄州各有各的鬼!
季尋之踏入戶部檔案庫時,燭火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長。三排榆木架子上,永明二十七年的鐵礦産銷賬冊赫然少了一冊。
“川州鐵礦的出入記錄被人取走了。”謝存翻動着剩下的冊子,“趙主事死前最後經手的正是這本。”
季尋之的指尖停在書架某處,那裡積灰的痕迹還很新鮮,“什麼時候發現的?”
“今早卯時。”謝存壓低聲音,“但昨夜子時,有人看見太師府的馬車來過戶部。”
季尋之從袖中取出半片指甲蓋——這是從死者趙元敬右手找到的,邊緣沾着朱砂和墨漬。
“不是被取走。”季尋之的聲音像淬了冰,“是趙主事臨死前,自己藏起了真賬冊。”
次日醉仙樓,楚喚雲正把酒壺往歌姬懷裡塞。他衣襟大敞,玉冠歪斜,活脫脫是個醉醺醺的纨绔子弟。
“楚公子,您上月欠賭坊的三千兩銀子...”掌櫃的搓着手進來。
“放屁!”楚喚雲一腳踹翻案幾,“小爺會欠錢?”他踉跄着抓起酒壺要砸,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撲進掌櫃懷裡。
在衆人驚呼中,誰也沒注意到他飛快地從掌櫃袖中摸走了什麼。
等鬧劇收場,楚喚雲獨自倒在裡間榻上時,才展開那張字條:酉時三刻,西市鐵鋪。他眼神瞬間清明,哪還有半分醉意?“江讓,西市鐵鋪的東家是誰。”
“回公子,是太師府管事的妻弟。”
楚喚雲輕輕叩着榻沿。戶部主事暴斃,太師府控制鐵鋪,這其中必有關聯。但他現在隻是個被軟禁在帝都的質子,不能輕舉妄動。但是……他哪裡是坐以待斃的人?更何況老二偷運的這批鐵礦原本是要運往北疆,為邊境鐵騎打造軍械的,事關他的父親和阿姐,他沒辦法置身事外。
“備馬,我要去西市逛逛。”
季尋之此刻站在趙元敬的宅邸前。金吾衛已經封鎖了現場,帶隊的正是二皇子府的侍衛統領。“季大人,此案已交由刑部處理。”統領亮出令牌,“請您立即離開。”
季尋之目光掃過院中的水井,井沿的青苔有新鮮的刮痕。他不動聲色地後退,“既然如此,下官告退。”轉身時,季尋之看清了井台上挂着的半截麻繩。
季尋之回到天督府時,譚叙正在書房擦拭那柄禦賜的龍鱗劍。劍鋒寒光映着老督主深陷的眼窩,顯得格外森冷。
“師父。”季尋之行禮,聲音平靜,“趙元敬的死,恐怕與太師有關。”
譚叙頭也不擡:“證據呢?”
季尋之從袖中取出那半片指甲,輕輕放在案上,“指甲縫裡有朱砂和松煙墨,戶部的賬冊被人調換過,真賬冊應該還在趙宅。”
譚叙終于擡眼,目光如刀:“你知道趙元敬是誰的人嗎?”
“戶部歸太師管轄,自然是二皇子的人。”
“那你覺得,是誰要殺他?”
季尋之沉默片刻,道:“賬冊有問題,殺人的要麼是滅口,要麼是嫁禍。”
譚叙冷笑一聲,劍尖忽然指向窗外:“刑部最近的動作挺多啊。”
與此同時,西市鐵鋪前。楚喚雲搖着折扇,一副閑散公子的模樣,慢悠悠地踱到鋪子門口。鐵鋪大門緊閉,門上貼着封條,蓋的是太師府的印。
“喲,這鋪子犯了什麼事?”楚喚雲故作驚訝,問旁邊賣糖人的小販。
小販壓低聲音:“聽說私用精鐵,昨夜裡被上頭的人抄了。”
楚喚雲挑眉:“精鐵?那不是軍械用料嗎?”
小販連忙擺手:“公子慎言!這事兒可不敢亂說……”
楚喚雲笑了笑,丢下幾枚銅錢,轉身離開。走出一段距離後,江讓悄無聲息地跟上來。
“查清楚了?”
“是。”江讓低聲道,“二殿下往滄州運的精鐵走的工部的運輸司,五殿下通過這鋪子運的二十車鐵器,戶部也默許了。”
“所以…他倆在合作?”楚喚雲眯了眯眼,“但是老五摻合這事兒幹嘛…”
江讓搖頭:“暫不清楚,但鎮國公那邊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