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帝陸景淵五十歲的臉上的皺紋在燭光的映照下如同刀刻,他端坐在禦書房的金絲楠木案後,指尖輕叩着一份奏折。
二皇子陸辰翊立在最前,玄色蟒袍襯得身形挺拔如松,隻是眼角微微抽動——那是他極力壓抑怒意的表現。
四皇子陸辰安垂首站在左側,素白錦袍纖塵不染,手中象牙骨折扇合攏着,在掌心輕輕敲打。
五皇子陸辰笙靠着蟠龍柱,靛青常服松松垮垮地挂着,指尖轉着個鎏金香囊,仿佛對眼前暗流渾然不覺。
“北狄使團下月入京。”永明帝突然開口,“你們誰負責接待?”
陸辰翊立刻上前半步:“兒臣願……”
“二哥掌着戶部,怕是抽不開身。”陸辰安輕笑一聲打斷,“不如交給兒臣?刑部最近剛結了幾樁案子,正好得閑。”
香囊突然落地,陸辰笙彎腰去撿:“四哥說笑了,接待外使曆來是禮部的差事......”他擡頭時露出個天真笑容,“不如先拟個章程?”
永明帝冷眼看着三個兒子,突然将奏折甩在案上——“砰!”朱砂筆洗震得濺出幾滴血般的紅墨。
“滄州軍械所的折子,誰批的?”
陸辰笙轉香囊的手突然僵住。陸辰安折扇"唰"地展開半幅水墨。陸辰翊的蟒袍下擺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老五。”永明帝點名,“工部是你管的。”
陸辰笙立刻跪倒,“父皇明鑒!兒臣批的是修繕河道的鐵料,哪敢碰軍械啊!”
“那就是有人假傳工部文書了?”永明帝目光轉向陸辰翊,“北疆去年才裁撤三萬邊軍,滄州突然多出五千柄長槍......翊兒覺得該用在哪兒?”
陸辰翊後頸滲出冷汗,“兒臣…兒臣不知......”
“不知?”永明帝突然抓起案上密報,“趙元敬臨死前藏的賬冊,現在已經在天督府了!”
陸辰安手中折扇突然合攏,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
此刻宮牆外,季尋之勒馬停在角樓陰影處,雨水順着蓑衣滴落,他盯着宮門方向——譚叙的轎子剛進去半個時辰。
“大人。”謝存冒雨趕來,“北狄使團提前入京了,明日就到!”
季尋之瞳孔驟縮。時間掐得這麼準...... 果然有人在推波助瀾。
暴雨沖刷着宮牆上的琉璃瓦,檐角鐵馬在風中發出刺耳的撞擊聲。譚叙的官轎剛出午門,便被一隊侍衛攔住。
“督主留步。”為首的侍衛統領抱拳,“二殿下請您過府一叙。”
轎簾紋絲不動,隻傳出譚叙沙啞的聲音,“告訴殿下,老臣要先去天督府處理要務。”
侍衛統領不退反進,“殿下說......事關滄州。”
轎内沉默片刻,終于傳來一聲輕歎,“帶路。”
禦書房内,永明帝指尖摩挲着青玉鎮紙,面前跪着瑟瑟發抖的工部侍郎。
“朕再問一次。”皇帝聲音很輕,卻讓殿外候着的太監們齊齊打了個寒顫,“滄州軍械所的批文,是誰經手的?”
工部侍郎以頭搶地,“回、回陛下,批文印章确實出自工部,但、但文書是......”他突然咬到舌頭似的住了口。
永明帝冷笑,“是太師府遞來的,對嗎?”
一滴汗砸在金磚上。窗外閃電劈過,照亮了皇帝眼底的殺意。
醉仙樓頂層,楚喚雲推開雕花窗,任憑雨水打濕衣袖。
江禾無聲地出現在身後,“公子,剛收到消息,北狄使團提前入京了。”
“這麼快?”楚喚雲眯起眼,“看來有人比我們還急。”他轉過身,“此番北狄使團入京和談必沒有好事,恐怕他們的目标在我楚家。”從袖口裡抽出楚家的令牌,“傳話給程七,就說......滄州的運河,該清淤了。”
江禾瞳孔一縮——這是要動用鎮北侯府在滄州的暗樁阻止和談!
“公子,萬一皇帝察覺......”
“他現在關心的不是北疆。”楚喚雲輕笑,“是哪個兒子把手伸進了軍械庫。”
怎麼這麼巧?先是滄州突發瘟疫,緊接着私運鐵礦引出軍械處,同時貪墨鹽稅也被牽連出來,這背後一定不簡單。更何況滄州的糧和川州的鐵都關聯着北疆戰事,在這種情況下北狄突然要派使團前來和談,這隻能說明要麼那些軍械和銀子本來是要運往北狄的,如今東窗事發,他們沒有底氣繼續作戰,要麼就是滄州隻是陰謀環節的一部分,如今設局的人不再敢輕舉妄動,叫停了這一計劃。無論陰謀背後如何,滄州都是撬開真相的鑰匙。
“看來這事跟老五還真沒關系,原本我還以為他想借着鎮國公的手起兵呢,這樣看來……是有人想借着北狄人的手除了我楚家。”
“主子,那這事兒咱們得通知侯爺啊!”
“老爹怎麼可能不知道,問題就是……”楚喚雲皺着眉思考着,“真的是老二嗎……”
太過明顯的證據總是讓人覺得不可靠,如今無論是西市的鐵鋪還是滄州的軍械營都指向了二皇子,這太明顯了……他不可能這麼蠢。任誰都不會這麼蠢!
二皇子府的書房裡,陸辰翊一把掀翻案幾。“譚叙這個老狐狸!”他額頭青筋暴起,“明明說好賬冊已經處理幹淨......”
太師齊宴撫着玉帶扣,“殿下稍安勿躁,天督府未必敢把賬冊直接呈給陛下。”
“不敢?”陸辰翊猛地轉身,“那父皇今日為何突然問起滄州?!”窗外驚雷炸響,照得他面色慘白如鬼。
季尋之推開天督府暗室的門,“師父。”季尋之将蓑衣挂在門口,“二殿下找您了?”
譚叙頭也不擡,“把賬冊謄抄一份,原件送去給四殿下。”
季尋之握刀的手一緊,“四殿下?”
“他不是一直想抓老二把柄嗎?”譚叙突然冷笑,“順便告訴五殿下......北狄使團帶着鐵礦圖來的。”
劍鋒映出季尋之驟變的臉色,二皇子若私通外敵,便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