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勺撞在碗沿的脆響中,季尋之舀起湯藥:“張嘴。”
“用這裡。”楚喚雲點點自己的唇。
話未說完,溫熱的藥汁已渡進口中,季尋之的睫毛掃過他眼睑。
迎賓宴當夜,楚喚雲一襲绛紗袍踏入麟德殿。
“楚大人這是...”
“本官近日研習暹羅古樂。”楚喚雲執起鎏金酒壺,”特制了盞八寶琉璃杯,請諸位品鑒。”
季尋之立在殿柱陰影裡,看着他将酒液注入琉璃杯。
暹羅使臣見狀,突然出列“大周天子為天下共主,外臣一直敬仰天子英姿,今特獻上暹羅特産茶葉雪尖毛毫以表敬意。”暹羅使臣說罷,身邊的侍從便端出一盞泡好的茶水從身後走出。楚喚雲和季尋之對視一眼,都心照不宣。
“朕素來愛茶,如此好茶深得朕心,不過暹羅此次出使我大周,楚卿作為主官甚是勞累,當居首功,這盞茶朕賜給楚卿了。”
“陛下,我暹羅特以此茶表達對大周的友好之情以及對大周君主的敬仰之意,楚大人自是該以禮相待,外臣早已備好了,但這盞茶若先讓楚大人品鑒恐怕不合禮數吧?還是說陛下看不上我暹羅的東西,看不上我暹羅國?”
“外使言重了,朕絕無此意。楚太傅是我朝重臣,更是朕的帝師,當喝此茶,不逾矩。況且這段時間楚卿辛苦,朕心疼。怎麼?朕疼惜朕的臣子外使也看不得嗎?楚愛卿,你放心大膽的喝,無人敢說什麼。”
宦官接過茶盞,遞到了楚喚雲的眼前,袖中暗袋裡季尋之給的紙條此刻墜的他擡不起手——茶色呈清即無毒。他看着這盞清澈的茶心情複雜。
接過茶盞時楚喚雲手腕微微一抖,不知放了些什麼進去。“臣多謝陛下,多謝使臣。”
就在茶盞碰到嘴邊的時刻,楚喚雲突然皺眉,大喝一聲“茶裡有毒!”順勢将茶往地上一潑,地毯瞬間被腐蝕成蜂窩狀。
堂上瞬間炸開了鍋,龍椅上的少年卻淡定如常。
說時遲那時快,楚喚雲已經用瓷片抵住了暹羅副使的咽喉,“暹羅使臣謀害陛下!來人!護駕!”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們暹羅絕不會幹這種事!”
“人贓并獲,容不得你狡辯!”楚喚雲緊緊鎖住副使的脖頸。
暹羅正使突然暴起,袖中短弩直取陸昭。楚喚雲旋身擋在禦前,酒壺砸碎在來者面門:“季大人!”
季尋之的劍已刺穿第二人咽喉,血濺在楚喚雲衣擺,像雪地紅梅。
天牢最深處,楚喚雲踹開刑架:“說說吧。”
“呸,大周的重臣?就會這種下三濫的栽贓手段?”
“使臣的話太過晦澀,我們實在聽不懂,不如等兩國開戰的時候,說給暹羅君主聽吧。”季尋之擦着刀說道。
楚喚雲湊近使臣,笑眯眯地說道“聽說使臣給我準備了禮物?”
暹羅正使突然疑惑:“你身上怎麼有王庭秘藥的味道...”
楚喚雲故意胡說八道,“是你們公主送我的定情信物。”
“哈哈哈……看來…你們大周内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正使大笑。
楚喚雲忽然掐住對方喉嚨。“不勞外使費心……”
入夜,季尋之的指尖蘸着藥膏,在楚喚雲傷口周圍畫圈。新結的痂泛着暗紅色,像雪地裡凍僵的梅。
“别亂動。”
楚喚雲歪在榻上,聞言反而故意拱了拱腰:“季大人這手法,比太醫署的老頭子強多了。”
“毒是你下的?”
“是啊,作為臣子,該為昭兒分憂。”
“昭兒…他并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昭兒不知情,不然…那茶怎麼會給我呢”楚喚雲依舊是滿不在乎地笑着。
“喚雲…”
“别多想,昭兒是一國之君,警惕些是應該的。”
“楚喚雲……”
“誰讓我是重臣呢?若茶有毒,昭兒便以謀害我朝天子的名義起兵暹羅,若無毒,昭兒也是一位體恤臣子的好帝王。”楚喚雲的笑意不達眼底。
季尋之沒有講話,楚喚雲閉上了眼睛,“重臣…昭兒想要理由,我就該給他一個理由。”
楚喚雲心中的苦澀無法言說,季尋之很清楚今天發生的一切,他更清楚此刻眼前這個男人竭盡全力的在逃避,他不敢戳破楚喚雲最後這一點點殘存的外殼,他試圖替這個破碎的男人去面對這一切,但卻毫無辦法。
“…會有辦法的…喚雲…别怕…有我呢…”季尋之哽咽的安慰着楚喚雲,也是在給自己洗腦。
此刻兩人都心如明鏡,卻都本能的逃避着,這份痛楚太過于沉重,重到兩人毫無招架之力,面對陸景淵要他楚喚雲死時,他們可以用盡手段坦然博弈,但在昭兒面前,他們完全沒有赢的決心。
季尋之明白,楚喚雲的痛苦遠比季尋之大得多,所以他必須替楚喚雲扛起這面天,拉着楚喚雲殺出困境。
程七蹲在楚府屋頂啃燒餅時,正瞧見自家主子翻牆。楚喚雲紅衣飒沓,手裡還拎着個食盒。
“主子!您傷還沒好...”
“閉嘴。”楚喚雲甩給他一塊杏仁酥,“兵部那老狐狸今日去了大相國寺?”
程七點頭如搗蒜:“跟着個小沙彌進的藏經閣。”
食盒裡的糖蒸酥酪還冒着熱氣,“送去給季大人。”楚喚雲旋身躍下屋檐,“就說...我今晚讨教琴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