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七帶鹿竹西回到宅子時,天已經黑透了。
她先給镖局的人帶了個招呼,還被李琥給嘲笑了。
“采個藥草都能采一整天,豬都比你快。”他輕哼,“竟然還撿了個孩子回來。”
“不關你的事。”舞七白了他一眼。
“你的事情你讓我管我都不想管!”李琥像被踩中了狐狸尾巴,“還不是怕你到處惹麻煩,别在去盛京走镖時拖我的後腿!”
“哥哥,這個叔叔怎麼兇巴巴的?”鹿竹西一臉無辜,故意當着李琥的臉,大聲問。
李琥更氣了,“臭小鬼亂叫什麼呢?我看上去比你哥哥小多了好嗎?”
“那我看不出來。”鹿竹西頭搖得像撥浪鼓。
李琥掂起一根雞毛撣子,佯作往鹿竹西身上揮。
鹿竹西立馬撲向舞七的懷裡。
舞七順勢揉揉鹿竹西的腦袋,牽起他的手,“不跟你貧了,我帶他去丐幫。”
……
“這是我之前住的偏房,現在留給你了,我搬到别處去住。”
鹿竹西好奇地環顧四處,房間窄小,卧榻之側,隻散落有幾隻泛黃的繡墩和軟墊。
“這個地方好漂亮啊。”
“漂亮?”舞七疑惑,小偏房雖說幹淨整潔,但簾布老朽色彩冗雜,與漂亮鐵定是沾不上邊的。
“我會讓丐幫的兄弟幫忙打聽你的父母是誰。”
鹿竹西面容一僵。
舞七沒有得到鹿竹西的回複,輕蹙眉頭對着鹿竹西古怪的表情,“怎麼,你不想回家嗎?”
“不想。”
“為什麼?”舞七眼神如炬。
“……”鹿竹西低頭不語,手指在破兮兮的衣袖裡打轉。
“你既然是被騙走的,為什麼會不想回家呢?”她想到這男孩的種種異常表現,疑心大起,“還是說你在騙我?什麼胡婆婆都是你編的故事?”
“我沒騙你!”遠安的眼圈瞬間紅了。
“那為什麼呢?你不想爹娘嗎?”
“我……”遠安咬住下唇,不再出聲。
“不想說就算了。”舞七接着道,“但要是讓我發現你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不敢承認,我會毫不猶豫地丢下你,不管你了。”
鹿竹西低頭垂眸,下唇被咬得泛白,似是答允。
牛大強一行人來得極快,由遠及近的踏步聲逐漸沉重,然後“嘭――”地巨聲,木門被徑直撞開,本就弱不禁風的小木門更加搖搖欲墜。
浩浩蕩蕩十餘人擠在門口,牛大強揮揮手,離他最近的男子跟了進來,其他人退至門後,把門帶上了。
牛大強旁邊的男子衣着簡陋,左眼下帶有長長的紅色刀疤,略微瘆人。
“這這這……”牛大強腰上别着一把巨斧,大步踏入後,眼神在舞七和鹿竹西之間來回轉悠,不可思議。
“怎麼?”舞七挑眉。
“難道傳聞說的是真的?”牛大強痛心疾首,抽出腰間巨斧,洩憤似的猛地砸向地上,“咚!――”巨斧滲入地中三分。
“什麼傳聞?”
“商半瞎子說你跟王寡婦有一腿。”
“……”舞七額間青筋暴動,“商半瞎子是誰?王寡婦又是誰?”
“商半瞎子是西街有名的算命的,他曾是進京都永康趕考的書生,多年求學未果,自戳左目後改學算法,半瞎名由此而來,但好多人都叫他商半仙,因為他十算九穩,而王寡婦是街尾賣胭脂的,她相公李氏上個月掉井裡淹死了,她本該披麻戴孝為李氏守節,卻整日不知所蹤,李氏母親賈氏認為兒子死得蹊跷,就悄悄跟蹤王寡婦,竟發現王寡婦跟一白面小郎幽會,兩人的談話更是差點把賈氏給氣死――原來她十歲大的小孫子歡兒并非李氏親生,是這白面小郎跟王寡婦幽會時的意外之喜,連她兒子李氏也是被這兩人所害。”
“然後呢?這與我有什麼關系?”舞七一頭霧水。
鹿竹西抱拳在旁,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跟你沒關系?”牛大強一臉狐疑,審視地盯着舞七,“當時賈氏氣急攻心,便撲向兩人,奈何隻擒住了王寡婦,白面小郎丢下王寡婦就逃跑了。賈氏把王寡婦連拽帶打接回去後,還沒來得及處置,王寡婦就服毒自盡了,賈氏悲從中來,痛極攻心,當場也跟着殒命了,王寡婦幼子歡兒自此也消失了。而前日李氏表親找到商半瞎子,商半瞎子說此白面小郎非浔陽本地人,數月前剛到浔陽,目前厮混在丐幫裡。”
舞七咋舌,“雖然我确實符合這三點,但也不一定就是我啊,丐幫難道沒有别的符合這些條件的嗎?”
“隻有你。”牛大強笃定,“丐幫确實有非浔陽的兄弟,但數月前剛到的,也隻有你。”
“不過本幫主也有一點比你符合。”牛大強道,“商半瞎子說那白面小郎甚是英俊,單看這一點本幫主差點以為商半瞎子在說我哈哈哈!”
“……幫主!”牛大強一側的刀疤男子出言提醒。
“咳,開個玩笑。”
“等等等……第三點其實與我不符,因為我并沒有一直厮混在丐幫。”舞七無心說笑,困惱地辯解,心中暗罵商半瞎子,什麼破半仙,迷信!
“倘若是之前的我,在你否認的那一刻,就對着你的腦袋一斧頭下去了,因為我牛大強雖然重情重義,但絕不允許自己的弟兄做出這種事。”牛大強把巨斧拔出,放回腰間。
“……”舞七不語。
“因為你帶着的這孩子,跟王寡婦真的頗有幾分相似。”牛大強道。
一直在旁邊聽得很開心的鹿竹西一頓,他睜大眼睛,“可我是盛京人,今日才到浔陽,我也不姓李啊。”
“所以說很奇怪。”牛大強道。
“沒什麼奇怪的。”舞七道,“盛京挨着浔陽,有可能鹿竹西跟王寡婦沾親帶故而已。”
“不過那個商半瞎子,才是很奇怪。”舞七嘀咕。
算命者,觀星象,識字格,定陰陽。舞七不是沒見過神算子,五毒派就有一位,名為玄靈子,早年是逍遙派的弟子,後歸于五毒派,據說比教主的年齡還大,他長居于觀星閣而未出,所以派内多人未見過其真容,而舞七有幸見過一次,那次是觀星閣門前的掃地丫頭身體不适,她自告奮勇頂了上去,磨磨蹭蹭掃了半個時辰,終于瞥到一瞬真容,隻記得眼前飄過萬絲白發,白衣勝雪融于世間,恍若谪仙在世,隻身拂過,唯餘淡香。
算命之法始于四大門派中的逍遙派,此命不僅為人的命數變格,還為江山社稷的歸途,因此不少逍遙派的弟子為了追名逐利,草草求武數載不為一闖風雲,甘為皇家效忠隻為封官加爵,這也是逍遙派是四大門派中最讓人揶揄的一點,因為逍遙派創始者莊也起逍遙一詞,是為後世弟子能大隐于市,大象無形,大愛無疆。而如今逍遙派的情況卻完全相反,傳說中逍遙派的祖師爺莊也生前算盡天下事,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卻難料如今派内光景。
這些事情她是聽舞玖八卦的,舞玖雖未出過白鶴山,但天下衆事紛纭,他似乎很感興趣,總愛纏着師父問這問那。
但無論是谪仙在世的玄靈子,還是神秘傳說中的莊也,都是她印象中算法蔔卦之人的應有之貌,與牛大強口中的商半瞎子大相徑庭,她認為此人多半有鬼。
“不是你我就放心了。”牛大強随怒眉一橫,對身旁的刀疤男子道,“盡早趕走那位李氏表親,他失去親人是很痛苦,但也不能空口無憑污蔑人啊,十算九穩不是還有一分不穩嗎?他整日賴在丐幫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