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刀疤男子應道,“不過小的有一拙見。”
“說。”
“小的也覺得武小兄弟一身正氣,不可能是此等揣奸把猾之輩,李氏表親跟商半瞎子可能沆瀣一氣,故意以此事為幌污蔑丐幫的。”
“為何這麼說啊?”牛大強道,“丐幫在浔陽雖遠不及長青派所為,但秉持行善積德,他二人為何對我丐幫有怨?”
“我猜是前些日子那兩個魔教弟子逃跑的原因。”刀疤男子道。
魔教弟子?舞七不解,霎時腦海裡靈光乍現,想到了之前萸桃和李琥說過的話。
“前些天街裡有表演百戲的,在稻草小人寫上魔教的名稱,招幸運民衆上來拳打腳踢,痛打魔教狗,是大家喜聞樂見的洩恨戲目。”
“結果有一男一女上去吵吵嚷嚷,兩人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大小,長相陌生舉止古怪,多半是山上下來的魔教餘孽,被丐幫給綁了回去。”
“那倆魔教小賊晚上悄摸逃跑了。”
牛大強歎氣,“确實是弟子照看不周,讓那倆小賊跑掉了,但也不至于如此吧,那倆人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啊。”
“不,許多民衆不是這樣想的。”刀疤男子道,“他們認為就該在天黑之前處死這兩賊人,免得夜長夢多,或者幹脆直接交給長青派,讓四大門派去處置,但是幫主您并沒有那麼做。”刀疤男子瞥了一眼牛大強,心一橫,脫口而出,“他們認為您色厲内荏,做事拖泥帶水,但卻好大喜功,浔陽是長青派的地盤,您卻處處插手,有越俎代庖之嫌。”
……
空氣凝住了。
連鹿竹西都聽出來了刀疤男子就差指着牛大強罵了,他倒吸一口涼氣,朝舞七貼近。
舞七看向牛大強腰間微微顫動的巨斧,默默祈禱這人的血不會濺到她的身上。
意料之外的,牛大強竟然一點不生氣,他隻是反問刀疤男子,“阿淇,以你之見,如何處置這兩人呢?”
“格殺勿論。”阿淇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魔教鼠輩就該全部屠盡。”
“那兩個孩子瘦瘦小小的,連本幫主的身長一半不到,看上去也不過十四五歲。”牛大強看了一眼阿淇,“隻比你妹妹大了一歲而已。”
“……”阿淇張了張嘴,仍有不甘,但也沒有将後面的話說出口。
十四五歲?舞七心中警鈴大作,這怎麼可能?五毒派以前下山年齡最小是十八,今年才降到十六,難道是倆人長得顯小?但習武之人本就比常人精壯些,顯熟才是常态,況且她也沒有聽說過近日下山的弟子中有一對男女長得稚嫩顯幼?
她心中紛緒錯雜,有過瞬息的慌亂,擡眼卻發現鹿竹西正死死地盯着她的臉。
鹿竹西不過十餘歲,臉龐卻冷峻異常,雙眼幽深,冷漠得像一潭死水,此刻帶着刺探的眼神與她對視。
“哥哥,你怎麼了?”鹿竹西突兀開口。
“我……我對魔教弟子略知一二,牛幫主,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舞七沒有深究鹿竹西眼神的奇怪,那一對男女的事更讓她在意。
“名字?”牛大強思考,“我好像記得那女孩叫男孩什麼九師弟。”
“?!”舞七胸口狂跳。
難道是舞玖和冰水?!
不會吧,這怎麼可能呢。
舞七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大膽想法給吓到了。
同門排行第九的弟子多了去了,況且舞玖不過十四,師父怎麼可能放他下山呢?
“看來是我太想他們了,這麼久了确實還沒有寫信問過師父他們的近況呢。”舞七自我安慰想道。
殊不知她的變幻莫測的表情已被鹿竹西盡收眼底。
“……”鹿竹西在舞七反應過來之前移走視線,碎發微掩墨瞳,睑下一片烏青,他無聲微笑,不知在想什麼。
“小子,你想入長青派?”牛大強問鹿竹西。
鹿竹西聞聲應答,恭恭敬敬地朝牛大強鞠了一躬。
“長青派是武林四大門派中最難進的,隻在每在春夏之交招收弟子,距今還有半年之多,你可先在丐幫打雜與習武。”
“多謝幫主收留!”鹿竹西喜出望外。
……
一行人亂糟糟地散盡時,鹿竹西還在發呆。
牛大強和阿淇應是回幫派處理事情去了,舞七也草草交代了幾句,就回镖局了。
鹿竹西輕輕解開身上的薄衣,昏暗的燭火下,銅鏡裡紅痕肆野,他瘦弱的身體幾乎沒有一寸好膚。
他低頭默默地數自己身上紅痕的數量,自虐般用長長的指甲劃過身上的傷口,“一、二、三、四、五……”
每一下都疼得足以刻骨,他看向鏡中的自己,像是陶醉在這一刻。
滿屋的腥臭,和永無止境的黑暗,以及一個總是爛醉如泥的中年男人。
生鏽的鎖鍊摩擦在地上,嘔啞嘲哳宛如人間煉獄。
“你不是我爹!趕快放我回家。”他沖男人大吼。
随機而來的,是男人的暴怒,和潮濕屋檐下震耳的鞭撻聲。
他被鐵鍊束縛,像隻小獸一樣滿地打滾。
血淚從他紅絲遍的雙目滑過,落在地上,融于肮髒的塵土。
“我要胡婆婆!我要回家!”他執拗而不甘。
男人邪笑着,伸腳狠狠踩向他的手腕。
“胡三花是個牙婆子!你早就被賣給我了!”
“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
數盡,鹿竹西笑了。
“我還是報了仇,甚至還多了兩下。”他看着鏡中的自己,似是自言自語道。
鹿竹西從袖口抽出“木質”匕首,拔掉刀柄,尾指按向刀尖,刀柄口猛地彈出一紮長的利刃。
利刃在燭火下寒光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