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雀鳥啁啾,晨光自紗窗來,紗簾撓醒了樓窈,她人還沒清醒,手已摸來摸去,就像夜裡反複摸探,試探肖容是否還抱着她一樣。
可惜,肖容已經不在身邊。
樓窈戀戀不舍地睜眼,好像一睜眼就回到了和肖容永遠隔着一點距離的時候,她坐起來環視一周,她在自己的房裡。
她嘲笑自己的無由侵占,笑自己賤骨攀高,厭自己的貪婪索求。
直到敲門聲響起,打斷樓窈複雜的情緒,想必是她睡了太久,肖戈餓了,她趿鞋下床,連頭發也沒梳,直接開了門,可站在門前的不是饑腸辘辘、巴巴喊她姐姐的肖戈。
迎面是樓窈不做打扮的模樣,她面上還有醒時的憨懵,肖容的目光不自覺凝頓一刻,旋即如常,他莞爾:“是我來得太早,你要再睡會麼?”
樓窈顯然也沒想到他會過來尋她,她快速搖頭,亦回他一個甜笑:“大人來得正好,我剛醒,不過,大人找我有什麼事嗎?”
“昨夜說好了帶你重新去抓副藥,”肖容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似乎是一個命令,“梳洗好随我一道去吧,你去診個脈。”
樓窈内心是高興的,又忍不住多想,她是妓女啊,他是太監啊,他倆走在街上,會被怎樣碎嘴呢?可她又想,她和他走在一起,是不是可以讓别人誤會他們有關系呢?不過還是前一個問題更苦惱她,她貌似是不希望肖容被人說閑話的。
樓窈一路低着腦袋跟在肖容身後,診脈時也低着頭,她身子虧虛得厲害,稍有經驗的大夫都能診出她的毛病,也能把她身份猜個半準。
她頭一遭恐懼心憂,有對她自己的擔心,但更多的是害怕玷污肖容。
她的病大夫看了很久,期間肖容總是外出,樓窈那顆心揪得更緊,他是不是不想和她站在一起?恍覺自己太過矛盾,她又對自己發了脾氣。
“姑娘,您很心躁嗎?”大夫忽問。
樓窈心虛搖頭。
診完病,大夫喊了人去抓藥,肖容還沒有回來,樓窈坐不住,到處走幾圈打發時間,街上有很香的酥點味道,她在盛花樓裡沒吃過新鮮熱乎的,從小沒吃過甜,對于甜的記憶也隻有淫.靡荒亂,但這樣隻讓她更想嘗嘗,純粹的甜究竟作何滋味。
樓窈往前走了幾步,人群擁擠,那麼多人,沒有一個人注意了她,即便她有時走路别扭,也沒有一個人多留意她幾分,這給了她膽子,尋着香味再往人群中走。
擠進人群,前面還有一大堆人,樓窈沒辦法再靠前,她也不再打算前進,這時耳邊有罵聲。
“跑什麼跑?人這麼多還跑!”
轉頭,一人蒙面,直撞上樓窈,那人見她臉龐,眼裡露出熟悉,他想也沒想,掠過樓窈之時,往她手裡悄悄塞了個木盒,她頓覺不對,打開盒子一看,裡邊正是肖容所形容的,公主的玉珠串。
樓窈想撒手也不能了,周圍那麼多人,她趕緊用袖子擋住木盒,正無措,忽見巷子有個熟悉的身影,他青衫上有竹條凜然。
樓窈跟在他身後進巷子,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他回頭,看見樓窈一瞬,又恨又喜。
常竹手快抓住她,他逼近她,幾近臉貼臉,“窈窈,來找我嗎?你打我罵我我都認了,你怎麼能想殺我呢?你沒客的日子,如果沒有我,你不知道被孫琳琅打成什麼樣兒了!
“怎麼樣?肖容看見你背上的疤沒有?他嫌棄你沒有?不嫌棄也是對的,他都那樣了,有什麼資格嫌棄你。”
樓窈什麼都沒說,常竹自言自語個不停,越說越過分,她卻出奇的越聽越心平,她擡頭,在牆頭觀察,又不露痕迹地掃視周圍。
沒有人。
樓窈彎唇笑了起來,眸光璀爍的樣子,常竹從來沒見過,他不再譏諷她挖苦她,雙手捧起她的臉,“窈窈,你是不是想好了,要和我走?”
“嗯,你帶我走吧,常郎,昨夜是我沖動,對不住你。”樓窈的手在袖下輕動,悄無聲息取出玉珠串。
常竹興奮至極,把她緊攬,蹭她的脖頸,“那咱們現在就走!”
樓窈伸手,回抱常竹,小手在他背後挪動,将玉珠串挂在他腰帶後方,他什麼都沒發現,隻覺得她在獻媚示好。
樓窈的手上移,安撫地拍常竹的背,“你不要急,我回去收幾件衣裳走,你幫我買一塊酥點,然後等我,好不好?”
對于酥點,他們之間有外人不得知曉的過往,常竹想也沒想,一口答應。
兩人相分離,常竹還在樓窈側臉親了一口,樓窈笑着轉身離開,在他不得知的地方暴露出自己的滿臉嫌惡,她用袖子使勁擦臉,如果可以,她肯定把這張臉皮撕下來。
忽而,樓窈又勾唇嗤諷笑了一聲,迎着陽光,好像一切都變得美好,直到剛踏出小巷,正面遇上肖容。
肖容離她隻有一臂距離,誰也不知道他當時在何處,有沒有聽見她說的話,她隻知道,他的神情無恙,和平常一般溫淡,但她确切地發現他臉上沒有笑容,連那個最疏離的笑容都沒有。
樓窈慌張起來,走路更加别扭,她緊張地露笑彎唇,全然沒發現自己最熟練的那個微笑都變得奇怪無比。
她小步跑上前,柔柔嬌聲從喉中纏出,“大人。”
肖容擡頭掃過深巷,最終看向樓窈,正開口要說話,深巷中突然響起尖叫,常竹被一個人單手逮住,那人神态陰冷,陰鸷一眼過來,樓窈吓得腿發軟。
那人什麼也沒說,逮着常竹靠近他們,他手上拿着玉珠串,正是從常竹身上搜出來的。他眼神犀利,和肖容對上,肖容拱手做一禮,“殷督公。”
殷督公略擡手,精明的目光究着肖容身旁的樓窈,她就算害怕,也不敢躲在肖容身後,有點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