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忙着籌備年宴,來來往往宮妃要準備着宴上事務,這樣一比,尚太妃很清閑,她非大姒皇帝生母,但從前待他極好,大姒皇帝重孝,很是尊敬尚太妃,隻不過尚太妃愛清淨,從不插足後宮前朝,這才沒有人叨擾。
除夕清晨,菀銀過來幫尚太妃貼窗花挂燈籠,小蓮提前玩了炮竹,炸得宮裡噼裡啪啦的。
“忙了一上午,快來歇會,”尚太妃端了茶點,招呼宮女兩個過來。
小蓮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抓起茶點往嘴裡塞,菀銀跟尚太妃做了禮,才坐下,待尚太妃吃了口茶點,她才啜一小口熱茶。
尚太妃慈愛地笑着,關心問道:“好孩子,你腿上傷好些沒?”
菀銀道:“好多了,隻是走路還有點疼。”
“那就好,”尚太妃摸了摸菀銀的發髻,“我不去年宴,今兒你就我這裡用年飯吧。”
菀銀猶豫下,“得先問問翦提督。”
“翦生往年每年都在司禮監過除夕,以我說不必過問他。”
“那奴婢聽您的。”
尚太妃用膳清淡不食葷腥,但并不影響小蓮吃葷,除夕飯規格大,但總體簡樸,沒有鋪張。
夜裡放煙花,有些衙門的宮人要給上頭的拜年,拿壓歲錢,是宮裡一年到頭最熱鬧的時候。
菀銀也收了尚太妃給的壓歲錢,彩繩穿銅闆,最底下吊一枚足五兩重的銀元。
小蓮串着銅錢跑來跑去,院子裡都是她的笑聲,尚太妃品着菀銀泡的茶,不時誇贊兩句。
尚太妃放下茶盞,“你泡的茶很獨特,想必你從前那主子,也愛你的茶。”
菀銀笑起來,“能被娘娘喜愛,是奴婢的福分。”
“塵素閣應當沒法子過年吧,她可憐的,”尚太妃站起身,菀銀上前扶她,“去給她送些吃食吧,皇帝隻禁她,旁的都沒有,心中到底念舊情。”
菀銀垂下頭,“娘娘仁慈。”
塵素閣不僅沒有年飯,甚至因為過年,宮人懈怠,這兩日日常吃食都沒送來,她們到塵素閣時,辛貴人在打水。
“辛貴人,尚太妃來了,還給您帶了些吃食,”菀銀将食盒遞去,牆中開了一道孔,專門用來送遞物件。
辛貴人放下水桶,連連過來跪謝,“尚太妃宅心仁厚,妾身無以為報。”
“快快起來,太妃跟後妃要什麼回報,”尚太妃提了一盞燈籠進去,“瞧你這處,黑得快看不見人,真是可憐你了。”
菀銀站在尚太妃身後,辛貴人與她對視一刻,會意上前,雙手穿過牆孔接燈籠,燈籠光轉移,照亮她的臉。
再美的皮,骨子裡也是個小姑娘,十四五歲,能長到何般程度,尚太妃見她容貌,不禁說了句,“小十四要是在,就和你差不多大,你們都是命苦的。”
辛貴人落下眼,沒有答話,隻是神情黯淡,傷魂失落。
尚太妃掃視辛貴人,她們都是南方人,她自己離京數十年,即是想念舊鄉也沒法子回去,對辛貴人不僅有對小公主的幻視,亦有同為南方人的親近。
尚太妃問:“這些年在北方,吃得慣、住得慣嗎?”
“妾身八歲入宮作養妃,十四歲為妃,到如今一共七年,第一年不習慣,第二年就好了,”辛貴人柔柔抿笑,細眉溫眼,怎麼看怎麼令人憐愛。
“大姒皇帝沒有那般冷情冷心,過段日子我替你說幾句去,”尚太妃默歎。
她二人談了些江南事,菀銀不懂,負責在旁邊看好小蓮,直到尚太妃乏了,菀銀跟着她們回殿,過了子時一刻,菀銀就走了。
沿着宮牆慢慢走,要回護城河,這段時日菀銀一直走的這條路,不知不覺成了習慣,原先陌生恐懼的道路,現如今成了唯一甯靜的片刻。
“新歲吉樂。”
要到護城河時,身旁來了人,菀銀冷哼直走,不回頭。
她不開口,他就一直跟在她背後,直到她不耐,停了步,轉回身擡頭,面色冷淡,甚至帶着厭惡,“劉掌司,鬼纏奴婢做什麼。”
劉襟遞給她一吊銅錢,下方也串了銀元,“菀銀,這是今年的壓歲錢。”
“奴婢不敢受。”菀銀轉身離開。
直房點着燈,院門大敞,紅燈籠是新換上來的,還沒有堆滿雪,像在等誰回來。
菀銀進屋,解了對襖,把馬面裙整個脫下來挂衣架子上,襯裙露出來,她也不在乎。
小罐子方才洩了幾嘴,大抵是說翦生和司禮監的人賭錢喝酒,困得不行倒頭就睡了,所以開了門,讓菀銀自己回來。
菀銀看着,翦生也沒醉,隻是不想理人罷了。
他此刻半身躺在床上,兩腳在床踏闆,就這樣跟死了似的躺。
“公公,您還好麼?”菀銀上前半步問他。
翦生睜開眼,彎起眼眸,“自然好得很,洗漱了麼?”
“沒呢,才回來。”
“去吧,今晚很冷,小心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