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這又是發的哪門子瘋!」
這是裴晟心裡唯一的感想。
他幾乎已經确信了,辛墨現在,即便看起來是醒了,睜了眼,還能說話,力氣也恢複了,卻一定是神志不清的。
或者,在辛墨眼裡,此刻的裴晟,不知被他錯認成了……
誰。
辛墨的話說得沒頭沒尾,裴晟聽得莫名其妙,一個字也無法理解。
“這回又”?
“想去哪”?
……什麼意思?
哪回,去哪,也和他沒關系啊?!
辛墨一定是,他隻能是,認錯了人。但那言語中滿滿的威脅和盛怒,卻讓裴晟不得不,本能地感到一絲畏懼。
這人,可是,在他眼前……當着他的面,殺過人的。
就算殺的是刺客,就算平日裡的辛墨看起來溫文爾雅,也未必就能佐證,他不是個瘋的。
裴晟覺得,自己被那人緊攥的腕子,都快碎了。
他實在不了解,辛墨現在到底是什麼症狀——若說他是夢行症,可他的眼神分明是清朗的。
可若說他是清醒的……裴晟看着自己被牢牢鉗住的雙手,欲哭無淚。
唯一還能替這人辯解的理由,隻剩下了,他是個傷患。
或許,張冠李戴,隻因燒得久了,心力不濟。
裴晟若非開不了口,眼下,迎着辛墨那幾乎要把他生吞活剝了的目光,委屈得簡直想對他破口大罵。
他問他……
“想去哪”?
——他還能去哪?!
手腕處不斷傳來的灼熱和酸痛,讓裴晟從未像此刻這樣,覺得自己真是太有涵養了!
竟然不久前還認真想着,要守着這人,直到他醒來……
!!!
要是早知道,他一醒來就是一副這樣的嘴臉,就不該巴巴地給他喂藥,還主動留下來看顧他!
不,就該給他灌點麻沸散,讓他徹底睡死算了!
裴晟竭盡全力,拼命掙紮了半晌,也沒能把自己的雙腕解救出來。
腕子疼還是小事,更令他崩潰的是,他一個啞巴,偏偏好心勸了陸淮生和鐘小伍去歇息——如今,便是想向他們求救,也欲投無門了。
……
就在裴晟終于力竭,打算聽天由命,幹脆不反抗,任由辛墨攥着他算了的時候,辛墨的臉色,卻忽然怔住了。
裴晟聽見,他恍惚地問了聲:“裴……?裴公子?”
……!
裴晟連忙重重地點頭,同時用淩厲割人的眼神,瘋狂瞪向那雙略顯迷離的眸子:「認出來了?」,「那還不趕快放開老子!」
誰知,下一刻,辛墨就自顧自地又搖起了頭,低聲歎道:“不,你是小白……我的、小白……”
……
裴晟聽得目眦欲裂。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不管那“小白”是誰,不管辛墨是真傻了還是裝傻,他此刻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
顧不上手腕的疼痛,裴晟再次玩命地掙紮起來。
辛墨這次,沒像剛才那樣牢牢攥住他,也沒對他出言威脅,反而忽然,松了松手——就像拔河那樣,對峙之間,一人蓦然的卸力,反倒讓還在發力的裴晟措手不及,一個不慎,再次跌向了床頭。
差點,整個人壓倒在辛墨身上。
……
裴晟即刻就想撐着床鋪起身,可他還是低估了辛墨此刻的癫狂——
那人一感知到,裴晟倒向了自己,竟然低低地笑出了聲,還松開了攥住裴晟的雙手,轉而再次将裴晟牢牢抱在了懷裡。
……
裴晟恨不得自己可以效仿恐血的方大人,當場昏厥過去。
“小白,别丢下我。”
“别再……丢下我了。”
辛墨口中自言自語般地呢喃着,手上竟然還放緩了力道,開始輕柔地,哄誘般的……慢慢撫起了裴晟的背。
脊背處驟然湧起一股酥麻,頓時激得裴晟整個人都僵住了。
可同時,一股憤怒到近乎屈辱的感受,瞬間席卷了裴晟的整顆心。
——太可笑了!
這位辛大人,就算是認錯了人……
就算是燒得糊塗了,身不由己……
可是!
認錯人便也罷了,偏偏還把自己認成了,那個……不知是何方神聖的,“小白”!
小白小白……
去他的“小白”!
裴晟滿心的憤懑,胃裡也再次翻江倒海,卻奈何口不能言,力氣又比不過這個“瘋子”,隻能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屁股還坐在椅子上,腦袋和上半身,卻被辛墨牢牢禁锢在了床頭,禁锢在他的懷裡。
他大口喘着氣,隻覺得胸口堵窒,肝火甚旺。已經分不清是被辛墨勒的,還是被他氣的。
裴晟其實,并非完全不能體諒辛墨此時的反常。醫書他讀過不少,病患他也見過,高熱緻昏讓人迷糊的情形,他甚至親身經曆過。
然而,他就是覺得,被認作旁人,被蠻力禁锢,被人口口聲聲訴說着不舍,卻指鹿為馬的感受——讓他倍感屈辱。
裴晟直感到自己的眼眶,都開始隐隐有些發酸。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就算他是啞巴,就算他是野種,就算他連自己的身世都一無所知……!
難道,他就活該,要被人這樣,當作聊以慰藉的“替身”嗎?!
隻可惜,辛墨對他的忿恨和委屈一無所知,他甚至……将自己的鼻尖,親昵而盈柔地磨蹭上了裴晟的耳尖。
……!!!
裴晟紛亂的思緒,在這一刻徹底斷裂。
他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說不上是什麼感覺,隻覺得自耳尖傳來的溫熱,那若有似無的氣息,幾乎将他整個人都燒起來,燒得快融化了。
辛墨竟然還沾沾自喜了起來:“你要我……你喜歡我。”
???
裴晟恨不得立刻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給他一巴掌。
那個“小白”到底是誰啊?!!怎麼能把一個中毒昏迷的人,勾得這般半癡不颠?
「……難道,是辛墨以前的相好?」
裴晟已經放棄了和他做體力的對抗——畢竟那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