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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
“哥哥,你快來看啊!這裡有個人!”
紮着雙丫髻的紅裙小姑娘興奮不已,“哥哥,我們今天可以撿人了!”
正在撿蘑菇的少年一臉無奈,“小丫别胡說,哪裡有人……”
一回頭,看見妹妹竟撿起一根樹枝就要往一個人身上戳,“臭丫頭,你在幹什麼——”
被哥哥用拳頭揍了一下,小丫委屈的蹲在那,“哥哥,我說了我們今天可以撿人了。”
躺在地上的人一身白衣卻有些褴褛,露出白玉般的肌膚,看身形像男人,一頭古怪的白發遮住面容。
秦璟警惕的看着像是一時半會醒不來的人,妹妹小丫一臉好奇。
半晌,“哥哥,我們不回家嗎?”
“會。”秦璟沉默片刻,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碰對方破爛的袖子,見他少頃都沒反應才小心将人背起來。
小丫跟在後面,忍不住撩起那人垂下的長發,涼涼的發絲,摸在手裡很舒服,隻是頭發慘白慘白的看着沒有光澤,小丫不知怎麼的,莫名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兄妹二人自小相依為命,雖然住在山上,日子過得也還不錯。
每當有人戲谑的問小丫“你爹娘呢”,秦璟都會不客氣的用拳頭揍過去。
秦璟輕輕推開木門,眼前是打理幹淨的小院,種了不少花花草草還有瓜果蔬菜,木屋也看着整潔。
秦璟将背上的人輕輕放在床上,他年齡不大,背了一個比他高不少的男人走一路,也隻微微喘了口氣。
不理會亦步亦趨跟着他的小尾巴,秦璟打來一盆水,将一塊新的毛巾用水打濕然後擰幹丢給小丫,“不是你撿的人嗎?哥哥給你個機會,去給他擦擦臉。”
小丫撇撇嘴,“壞哥哥,就會欺負小丫。”
小丫湊到床邊,小心撥開臉上的發絲,見略有髒污,用兩根肉乎乎的小手抓着毛巾輕輕擦拭,髒了再折一面。
小丫看着那張臉,有些愣神,每月除了要和哥哥上山撿蘑菇撿柴禾,抓野雞,秦璟還會帶她去山下的集市,或者去更遠的鎮上,但小丫敢保證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
那些什麼公子小姐,打扮得再漂漂亮亮的老爺夫人,都沒有眼前這個面容蒼白的哥哥好看。
見某個小尾巴半天沒動靜,秦璟湊過來,“懶丫頭,你……”
看着這個撿回來的男人,秦璟終于忍不住愕然,眼裡是掩不住的驚豔。
“嘿嘿,哥哥你也覺得漂亮哥哥最好看了吧!”小丫掩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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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正好,陽光溫柔灑在小院。
搖椅上躺了一個白發公子,狸花貓蜷在他懷裡,尾尖時不時調皮掃過靠近的蝴蝶。
“阿祁,你看。”
小丫穿着一身藕荷色百花紋襦裙,雙丫髻各綁了一個銀鈴铛和紅色發帶,小跑着過來,鈴铛叮叮作響。
祁顧安輕咳幾聲,語氣溫和,“好看。”
“嘿嘿,哥哥你看,阿祁也說好看。”小丫一臉得意。
“哼。”秦璟放下背簍,“那是他哄你的。”
小丫對哥哥做了一個鬼臉,湊到祁顧安身邊,摸了摸他懷裡的狸花貓,熟練躲過貓的爪子。
“阿祁,哥哥和我決定今天帶你下山,這麼樣!”小丫高興得意道。
祁顧安兩年前醒來,隻知自己姓名,其餘一概不記得,幸虧兄妹倆收留,他很是感激。
隻是因身體不好隻能長久的卧病在床,幫不了兄妹倆什麼,反而要兩人照顧,心裡愧疚。
小丫隻滿不在乎地說:“阿祁你生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我們照顧都來不及,哪還需要你做什麼,仙女是不用做事的,隻需要好看就行,每天我和哥哥看了就心情好。而且别人一看到你,肯定就走不動道了,然後像話本裡說的那樣收入府中,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穿绫羅綢緞,才不要你辛苦。”
秦璟敲了敲她的腦袋,“如實招來,秦小丫,又讓山腳的王伯給你帶話本了?”
“哥哥!”
祁顧安淡淡笑着,“小丫還是孩子,看看話本長長見識也好。”
小丫找到了撐腰的人,有底氣了,怒視她哥,“好你個秦璟,你今日是要弑妹嗎?”
“秦小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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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包子喽!好吃的肉包子——”
“糖葫蘆,冰糖葫蘆嘞——”
“娘,我要那個!”
“囡囡,小心點!”
……
長天山看名字像是有名的大山,可隻是一座偏遠小山,位于昝城邊緣,不過每月的集市倒是行人,車馬絡繹不絕,因為不遠處便是鎮子。
一對兄妹倆攙扶着一個蒙着鬥笠的人,怎麼看都有些奇怪。
王伯有些無奈,他也是去年在集市碰到兄妹倆買了一堆藥材,以為二人誰生了重病,經過解釋後才知兄妹倆在山上撿了個記憶全無的男子。
他先是以為二人被騙了,轉而又想到兄妹倆一沒家财,二沒絕世容顔,三沒傳世家寶,有什麼可騙的,這才放下心來。
和小丫聊天時,還猜測道:“你說他容貌驚為天人,我看說不定是什麼大家族的公子,因為家族争鬥被什麼兄弟姐妹,親戚之類暗算抛到長天山的。”
小丫都被這想法震驚了,“王伯,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老人家腦子這麼靈。”
“嘿嘿,沒怎麼靈。”
這會兒王伯好奇看着“鬥笠”,“這身體還真是差啊。”
即使有兄妹倆攙扶,也能聽到他從鬥笠下傳來的微微輕喘。
以往秦璟帶着小丫都是找外面的鋪子随便吃點,但一想到祁顧安是兩年來第一次下山,秦璟算了算家中剩下的兩隻野雞和蘑菇野菜,帶着小丫去了鎮子上的酒館。
王伯看了看酒館裝潢,“這家不便宜啊,看着你們吃我就先過去了,我家老婆子還等着我帶馄饨嘞。”
“難得吃一次。”秦璟笑着說,他扶祁顧安做下。“王伯慢走。”
小二笑容滿面的迎過來,“幾位客官吃點什麼,小店的桃花酒可是一絕。”說着,遞過來一張“佳肴名錄”。
秦璟和小丫特地換了新衣服,秦璟一身竹青色春衫,少年本就在抽條,顯得身形越發如青竹挺拔。小丫一身襦裙也是靈動可愛,還有帶着鬥笠也氣質泠然的祁顧安。
“阿祁,鬥笠可以摘了,看看有什麼喜歡吃的。”
祁顧安輕輕摘下鬥笠,露出的那雙手骨節分明,白皙如玉,又帶着些許蒼白,小二卻愣住了。
他喜歡聽說書的如何說那些癡男怨女糾纏不清,英雄将軍悍勇殺敵,卻很少聽那些翩翩公子絕世佳人,這時隐約記得幾句書中文人說的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他有些癡了,公子一頭白發用碧色發帶松松束了,面若冠玉卻蒼白如雪,帶着冷色的眼眸低垂,無端顯出些冷意,又像蒼白的玉,蒼白的手搭在帕子上,帕子一角繡的精緻桃花卻不比他指節間的紅色小痣更惹人注意。
“公、公子,可要吃點什麼,小店吃食俱是用新鮮食材做的,定沒有用那隔夜菜以次充好。”小二的語氣都放輕了,似乎怕驚擾那雪一般的公子。
“給我上一壺清茶,要幾碟好克化的糕點”,聲如珠落玉盤,卻聽出明顯的虛弱,他定是身體不好,小二想。
祁顧安看向秦璟,“剩下的看小璟喜歡便好。”
秦璟随意點了幾樣,将名錄遞給小厮,“這幾樣就好。”
“客官稍等。”小二戀戀不舍的将視線從祁顧安身上離開,接着手腳麻利的提來一壺清茶,貼心的倒好一杯放在祁顧安身前。
“多謝。”祁顧安溫和道。
“公子喝着爽口就好,隻是鄉野之地,沒什麼好茶葉,委屈公子了。”
“無妨,我也不是那等講究之人。”
一旁秦璟和小丫看得歎為觀止,小丫杵杵哥哥的胳膊,“哥哥,你看旁人可有這等待遇,我們之前來鎮上幾次路過這酒館,小兒可不是這副嘴臉,他眼珠子都要粘阿祁身上了。”
秦璟有些無奈,“不止小二,你沒發現這酒館一樓人越來越多了?”
打祁顧安一進門,就有不少視線落在他身上,摘下鬥笠後周圍人的視線那簡直看得二人如坐針氈,但到底有幾分矜持沒直接湊過來。
祁顧安的白發固然顯眼,但本朝也不是沒有少白頭的例子,前年便有一書生苦讀不中,一夜白頭,倒也不會當成妖怪之類。
小丫一臉驕傲,“這都是我阿祁哥哥的魅力,說不定待會就會出現什麼貴族小姐一見鐘情,霸道公子強取豪奪呢!”
秦璟一臉黑線,已經不想探究這丫頭到底看了什麼話本子,隻想拽回家痛打一頓。
小丫話音剛落幾秒,旁桌傳來一聲“噗嗤”,那人也發現不妥,連忙坐過來一臉歉然,“抱歉抱歉,是我沒忍住,唐突這位小姑娘了,作為賠禮,這一桌我請了。”
秦璟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人就招呼小二,“這幾位點的吃食我請了,”
轉頭又看向幾人,“為更好表示歉意,我便做主和幾位一起吃了,幾位不會介意吧!”
最後的視線是看向祁顧安的,簡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小丫一臉目瞪口呆,“哥哥,他好熟練啊!”
從那一聲笑到拼桌一起吃,秦璟懷疑全程加起來沒有幾息,這人熟練得過分了。
本來秦璟和小丫坐在旁邊,祁顧安在小丫右側,那人直接坐在祁顧安旁邊。
“不知公子姓名?年歲幾何,是否有婚配,可已有心悅之人?”那人笑得一臉燦爛,聽聲音應該年齡不大。
祁顧安側頭看過去,少年一襲紅色勁裝,玉冠束發,面容俊美,笑起來燦若驕陽,給人赤忱熱烈之感。
“抱歉,早年不知如何導緻記憶全無,”祁顧安語氣認真,“我隻記得自己叫祁顧安,年紀和你相比應是大了許多,婚配……不記得,心悅之人應當是沒有的。”
那少年笑得更燦爛了,“既如此我便厚顔叫一聲“哥哥了”,我叫晏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