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驗科的同事一直沒來。
大概是不會來了。
高奈出不去這個封鎖圈,隻能俯身坐在椅子上,一直盯着密封袋中的針筒和針管,在繁雜的照片中反複琢磨。
倪虹唐:“現在準備怎麼辦?”
“我感覺到這裡有兩撥人的力量。”高奈說着,擡頭看向包間内的歐陽澤宇的屍體。
此時,包間已經被拉上封鎖線,高奈将所有門窗鎖上,隻留下唯一的出口,大門敞開。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在大門前,擺出一夫當關的架勢,說:“我現在想要賭一把,看看會不會有人過來動他。”
在他身後,林玥來回踱步,最後踱到高奈身側:“高警長,流星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他說大概十來分鐘就回來……”高奈低頭看了一眼管家上的時鐘,“這麼看來,是有點久了……你要找他?你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身為同事,相互之間無法聯系,這确實有些荒謬。
林玥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說着到附近找找看,便逃離了高奈狐疑的視線。
在他的管家裡,聊天軟件上的好友幾乎沒有,除了一些工作上必須聯系的組群和同事,幹淨得像剛出廠。
四年前那串密密麻麻的名單,包括某個曾經置頂的頭像,都在他消失的那一刻被全部抹殺。
他曾想過讓Captain幫他複原,但那太危險,最後隻好不了了之。
他手指翻飛,在臨終事務服務中心的員工八卦群裡找到了閻流星,直接選擇了添加,沒有輸入任何理由。
現在他們既然是同事,加個好友應該很正常。
閻流星是管家的重度使用者,無論是工作上的溝通還是私下的交流,隻要沒有睡死,他幾乎都是秒回。
可是五分鐘過去了,對面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抗拒他?不,他這個人拎得清輕重緩急,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林玥步履不停,同時在事務局的内部通訊錄中找到了閻流星的電話,撥通,對面卻一直沒有接聽,隻留下不停重複的嘟嘟聲。
緊接着,他又打給了高毅洋。
高毅洋:“嘿,稀客啊。”
林玥:“流星有過去找你嗎?”
高毅洋:“沒有啊。他怎麼了?……喂?”
林玥一把挂斷,再走上三步,推開了艾伶他們休息室的門。
休息室裡,除了艾伶,所有人都在。
他問道:“有見到流星嗎?”
“流星?”譚子恒想了想,“啊,你說那個長得很漂亮的男生,他剛才來過,然後又走了,好像是來找艾伶的。”
“那艾伶呢?”
譚子恒:“不知道啊,上廁所了呗。或者是到某個地方透氣。你找他?”
林玥:“他們出去多久了?”
譚子恒:“艾伶出去快一個小時了,至于那個男生……來過有将近半個小時了吧。”
離開了休息室,林玥幾乎将整個百裡體育場都找了一遍,實在無果。
他隻好躲進角落裡,翻出口袋裡的老式藍屏手機,要求Captain幫忙。
Captain:讓我黑進流星的管家裡,找到他的定位?你這是想暴露嗎?
林玥:我相信你的能力。
對面陷入沉默,大概率正在罵罵咧咧,最後,他妥協了。
Captain:僅此一次。
很快,“閻流星”通過了林玥的好友申請。
黑名單解除的瞬間,一連串的信息噴湧而出。在他的白色頭像旁,紅點裡面的數字瞬間漲到了99+。
林玥的手指有些顫抖,忍不住跳轉到最初的那條未讀消息上。
在閻流星看來,他是被莫名其妙拉黑的。
剛開始,他很生氣,一直在罵,到後來,他沒轍了,便把這個不可能有回複的對話當作了備忘錄,什麼開心的、不開心的事都往上面發。
再到後來,兩年過去。
那天是林玥生日。
閻流星發出了倒數第二條消息:生日快樂。再見了。
一晃眼,又是兩年。
林玥的視線停留在最後一條消息上,那是在兩天前的夜裡發出的。
缺少标點符号的文字裡,流星問他:你後背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出意外,閻流星隻能收獲“被拒收”的溫馨提示。
Captain:劇本是,流星自己不小心通過了你的好友申請,然後不小心地給你同步了自己的定位,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伎倆。接下來的事,你自己看着辦吧。我沒眼看了。
下一秒,林玥的管家便收到“閻流星”的共享定位申請。
白色的頭像圓點就在他附近,并且正在以穩定的速度,沿着看台,往體育場的西邊移動。
林玥急忙跑到離他最近的看台上,在本該是兩個圓點相遇的地方,卻怎麼也找不到閻流星的身影。
總不能是上天了吧?
林玥擡頭,沒有任何發現,隻能轉移目标,往下一層樓跑去。
忽然,他發現事情不太對。
閻流星的圓點漸漸偏離了看台該有的路線,像一條突兀的切線,從弧形的軌道上飛了出去。
定位出問題了?
這時,百裡體育場的正中央忽然傳來喧嚣。
原本靜默的升降舞台忽然升起。林玥跑到最近的看台上,便見一個白色的十字架從地底下冒了出來。
最先看到的是扣在十字架上那個熟悉而陌生的山羊面具,然後是沾滿了血迹的衣領,套在上面的白色印花襯衣空蕩蕩。衣領以下,有繩索勾連,挂着一張白紙,上面用印刷體拼貼出來一行字。
——歐陽澤宇:我是惡魔,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