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站在傅序一旁,中間空出徐素的位置。
徐素調整了一下包袱位置,确保自己能在第一時間抽出符紙後,才緩步上前,填進了那個空處。
農婦的全貌逐漸映入徐素眼簾。
樸實的長相,溫順的氣質,雙手垂在身側。
好似世界上最無害的綿羊,誰都能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徐素暫時沒看出她的異樣,但有秦硯的告誡在前,她并未降低半分戒心。
一旁的傅序仍和農婦交談着,好似并未發覺任何異樣。
但他藏在身後的手,一直在做着手勢,是院内魔氣極重的意思……
“大娘,我最後再問一嘴,你們近期有見過魔物嗎?任何一隻都行。”
傅序面上帶着爽朗的笑,似乎是準備結束這場對話。
“見過的,”農婦怯懦地望着院外三人,像是被這麼多人吓到了,聲音小而尖,“兩隻都往那邊去了。”
她擡起手,指了一個方向。
事情平緩地展開,仿佛已經落入枯燥無聊的走向。
徐素偏過頭,看向她指的方向。
死死盯着,久久沒有動作。
倘若有人在她的正面,必能看出她驟縮的瞳孔,以及額間的冷汗。
她極力遏制着自己的身體,不發出聲音,也不要有反常的行為。
方才女人指路的模樣還在她腦海中,畫一般。
食指及虎口處有許多老繭,是大量勞作的痕迹。
似乎又印證了,她不過是一名辛勤的、普通的農婦而已。
可這樣一名普通的農婦。
她的手指,本該長着柔軟指頭和粉嫩指甲的地方……長的卻是堅硬的牙齒!
在灰暗的場景下,那牙齒宛如野獸的獠牙。
“娘親。”一道稚嫩的童音自屋内傳來。
似是算好時辰,要在外來人面前,上演母女情深的戲碼。
徐素淺淺換氣,待到氣息平緩後,才回過頭去看院内。
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孩,從漆黑的屋内走出來。
四五歲的模樣,還未長到惹人嫌的年紀,最能勾起旁人保護欲的歲數。
但有農婦的異樣在前,徐素不信這個女孩就是正常的。
女孩應當是剛剛哭過,兩眼通紅。
她掃了一眼院外的人,随後雛燕一般,投入農婦的懷抱。
“壞娘親,你今日都忘了給我梳頭了!”十分委屈的語氣。
農婦摟着她,一邊安撫地拍着她的背,一邊絮絮認着錯。
待到撫平女孩的委屈,農婦才開始替她梳頭。
卻沒有拿梳子,或是其他的工具。
她用手理着女孩的發,指尖的牙齒也不停歇,咔嚓咔嚓地嚼着黑發。
像是不懂事的理發師,在不合時宜的位置胡亂下手。
徐素難以抑制的幽默感又發作了。
随着黑發一簇一簇地落到地上,女孩的真面目也顯現出來。
她的後腦勺,沒有頭發……而是三個同嬰孩手臂一般的手。
它們揮舞着,抓拽着,試圖阻止農婦修剪的牙齒。
卻還是逃不過被啃噬的命運,地上如斷草般散落的黑發間,落下斑斑血迹。
望着眼前毛骨悚然的一幕,徐素呼吸更輕了。
她不願再做溫情畫面的觀衆,沖兩邊的同伴使了個眼色。
三人就要擡腳離開,暫時向着農婦指的方向。
“哥哥姐姐們,你們是來找大魔頭的嗎?”
狀似天真的女孩問他們,身後的娘親,正試圖将她腦袋上的手臂編成辮子。
是個問句,不能裝作沒聽見……
徐素隻好停了下來,臉上擠出個和藹的笑,回她:“是啊,我們是來參觀魔物長什麼樣子的,看完就回家去了。”
餘下兩人難得默契,同時瞥她一眼,她臉不紅心不跳的,壓根沒有說瞎話的自覺。
不過女孩并沒有琢磨她是不是在撒謊,她甜甜笑着,也好心指了方向。
“那漂亮姐姐,還有兩個哥哥,你們往那邊去吧,我今早還看見兩個黑漆漆的魔去那邊了。”
她的手指很正常,沒有牙齒,也是符合她年紀的白嫩。
可是……她指了另一個方向。
劇烈的咔嚓一聲,是牙齒咬碎骨頭的聲音。
是農婦指尖的牙齒咬斷了一根手臂……
溫和的女人笑着,叮囑他們:“我女兒記性不好,她記錯了。我記得清清楚楚,是往那邊去了。”
女孩應當是痛的,再也挂不住笑了。
腦後剩下的兩隻手,強硬的拽住女人的手指,将她的指關節捏的嘎吱作響。
她重拾天真的笑意,無害道:“我絕對是最後看見他們的,就是往那邊去了。”
荒誕詭異的情節,在三人眼前上演。
最後是徐素站出來,她伸出手指,問她們:“你們說的……是這個方向嗎?”
徐素手指的位置不偏不倚,是她們先前指的方向的正中間。
院中的二人停下了鬥争,沉默着,對視了一眼。
竟達成了一種奇異的平衡,同時點了頭,信誓旦旦地說。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