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

幽暗的洞穴内，唯一的動靜是地下水滴落的聲音。

洞中正中頂上有一縫隙，漏下一縷白光，瀑布般澆下，映出空氣中灰塵的模樣。

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好幾條水流，細細的，淌過岩石。

一滴滴水珠彙入其中，加入這場遷徙，平緩地過渡到地面。

但總有幾滴特立獨行的，硬要自己行動，落到地上。

其中還有更過分的，它要在偏航的途中再次偏航。

啪嗒一聲，它到了目的地，一個其他水珠不敢去的地方。

不知自己是睡過去了，還是昏迷了。

總之，崔漾醒了。

她緊皺着眉，第一時間撫向殘留痛感的嘴唇。

上嘴唇幹裂，嘴皮有些紮手，下嘴唇倒是濕漉漉的。

嗯？裂出血了嗎？

習慣性地，崔漾想看看手指頭是不是猩紅色。

一低頭，才想起自己還被囚着。

并且極其倒黴的，她在一個光照很差的籠子裡。

沒辦法，她隻好用舌頭舔了舔下嘴唇，嘗出味道，這才放下心來。

還好，沒有血腥味，隻是水而已。

正想着，崔漾又緊張起來了。

她坐起身，将自己渾身上下摸了個遍，幾乎要細緻到去數清有多少根發絲。

良久，她終于确認，自己還是兩隻手，兩隻腳。

沒有變少，更沒有變多。

各個部位也都在它們該在的位置。

崔漾長舒口氣，看來還沒到更糟的局面。

但一想到自己的運氣，她又恐慌起來。

今天還沒變，那明天呢？

她低垂着眼，悄悄将視線投向右側。

——他暫時也還沒變。

可也有晚來的先變形的事發生過，她這麼倒黴，肯定撐不了多久的……

困在直不起身的籠中，崔漾連焦急都不能團團轉。

她将頭埋進膝蓋，不知是第多少回，暗自後悔自己接下懸賞令了。

她早該想到的，能讓她搶到的懸賞令會是什麼好事！

現在好了，不僅進一步證明了自己運氣很差，還連命都要沒了。

淚水泅濕了衣裳，她嗚咽着，發出低低的悲鳴聲。

“——吼！”一道近乎野獸的怒吼打斷了她。

來自她的正對面。

崔漾不敢再出聲，為了止住抽泣，她隻好屏氣。

良久，對面似乎終于放過了她，又卧下了。

緊繃的身體終于稍微放松了些，崔漾卻仍死死地盯着腳尖。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擡頭……

因為她見過他的，起碼在她來的第一天見過。

這是她運氣差的又一佐證，變形最嚴重的除魔人，就關在她對面。

當時，她剛被關進來，牢門一開，最先照亮的就是那名除魔人……

他仿佛被過度發酵的面團，關押在過小的容器内。

肉和多餘的肢體被擠出欄杆，眼睛低垂在地上，自下而上地，盯着新來的人。

崔漾隻記得自己尖叫了，然後是背脊處的一陣劇痛，她勉強清醒過來。

隻見自己已經趴在籠中了，地上兩隻奇形怪狀的投影。

是押送她的人。

他們不懷好意地笑着，揮舞着剛打過她的武器，恐吓她。

“看到了吧，你要再不老實，領主把你也變成那樣。”

正常人都會被吓到的吧……

但她大概也沒機會驗證了，崔漾想。

已經好久沒進新人了，外面的人，已經放棄海盛城了嗎？

她感到絕望，眼淚又要上來，怎麼也止不住。

不行！再不止住會變成怪物的。

崔漾拼命想從前開心的事，可眼下的境況，卻讓她越想越難過。

仿佛專為解決她困擾一般，那間久無動靜的門，動了。

久不見光的眼睛适應不了，她用手擋着，通過手縫去看。

還是那兩個押送的人，被抓的人又是一個女孩，對面那人也依舊用眼睛去看。

不過……這次沒有人尖叫。

崔漾膝行兩步，想要看清女孩是不是被吓傻了。

好久沒有正常人進來了，萬一一下就被吓傻了，那豈不是跟現在的境況沒區别。

她又有些想哭了。

逆着光線，崔漾眯眼分辨，女孩的模樣漸漸清晰。

漂亮但不豔麗的長相，衣着華貴，一看就是家境極為不錯的。

大概十六七歲，她正看着變形最厲害那人的方向。

别再看他了！會被攻擊的。

崔漾無聲地呐喊着。

如崔漾所願，女孩終于收回了視線。

她回過頭來，光影變幻間，崔漾終于看清了她的眼神。

是不符合她年紀的悲憫。

悲憫？！

崔漾瞪大了眼。

隻有有資本施舍的人才會有這種表情，恍然間，她看見了逃出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