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子舟從始至終坐在一旁,一言不發。
沉默地汲取着靈氣,不多不少,隻拿一半。
丹鼎一刻不歇地運作着,不再合适的鼎與蓋碰撞着,發出銅器相撞的聲音。
宛如某種特别計數的倒計時,徐素神經漸漸繃緊。
封住鼎蓋的符紙筆觸,是她最熟悉不過的了。
她比誰都清楚,它會在什麼時候失去功效。
在一次又一次的靈氣溢出下,字迹以難以察覺的速度變淡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秦硯的注意力,似乎也落到了丹鼎上。
從徐素的角度看去,能看見他藏在桌下的手,正輕輕動着。
一下,又一下,間隔時間相同,應當是在計算時間。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鼎上的符紙,字迹已經淡到看不太清了。
隻要鬥隼再來一下,符紙就會失效了!
與此同時,秦硯把手從桌案下拿了出來,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丹鼎。
鬥隼再次擡起手指,一縷漆黑的魔氣蓄在指尖。
徐素牢記,不能當着傅序的面用法器的設定,她握緊手裡的符紙,瞄準鬥隼的頭。
傅序亦已做好戰鬥準備,他一手搭在劍上,隻待時機成熟,便能砍下丘子舟的腦袋。
“報,領主!不好了!”
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報信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着,到了兩隻魔物跟前。
撲通一聲,他跪下了,身體因恐懼抖若篩糠。
看清小厮的面容,徐素和傅序彼此相望,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駭。
來的是……之前看管除魔人的人。
鬥隼揮散魔氣,眯眼辯出來人的職位。
他登時來了興趣:“那你說說,怎麼不好了?”
小厮将頭深埋到臂彎裡,戰戰兢兢地答話:“小……小的一時不慎,有除魔人跑了出去……”
鬥隼兩眼含笑,追問道:“既如此,那便是跑了不止一個了?”
他笑意濃厚,語氣和緩,好似最和藹的夫子,引導那跪着的學生。
可小厮一聽,抖得更厲害了,身子也放得愈發低了,恨不得趴到地上去。
小厮心下後悔萬分,要不是他白日裡替西領主的人值班,他也不會直接睡過去,讓除魔人鑽了空子。
他也不想在這個日子過來觸領主黴頭,可除魔人越獄,乃是領主特意強調過的大事。
倘若此時不報,事後被領主自行發現,他隻會更慘。
“跑了……三個。”
三個?!
徐素睜大了眼,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等領主發話,求生欲驅使小厮為自己找補:“但小的們一發現有除魔人逃跑,就趕緊去找了,僥幸抓回來一個。”
話畢,他不敢再擡眼,埋頭等候領主的宣判。
沉默良久,鬥隼終于出聲了,他似是覺得有趣至極,滿面笑容。
“那便帶上來吧,也好讓我瞧瞧,本事這樣大的除魔人,長什麼樣子。”
仿佛早在等着他這句話,話音剛落,當時被定住的另一名看守人走入殿内。
但熟人不隻這一個,他抓住的人……是崔漾。
徐素愣愣看着。
說是崔漾,可她與先前的模樣截然不同。
死氣沉沉地被人拖着,兩眼無光,也不掙紮。
整個人透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崔漾無意識地盯着天花闆上的某處,一直盯着。
等到看不清了,便無所謂地換一處。
反正哪裡都是一樣的……崔漾自嘲一笑。
掙紮、抗争、反擊,這都有什麼用呢?
都敵不過命運一早就給她安排好的劇本……
她想不通,同樣是越獄,同樣的路。
為什麼她走就會被人抓住,如拖待宰的牲畜般拖到此處。
可徐姐姐他們,卻至今沒被人發現,恐怕早就逃出城了。
手臂被人拽得很痛,崔漾沉浸在憤恨中,全然無視。
早知如此,她還不如在出生第一天就認命。
來什麼海盛城?當什麼除魔人?還妄圖打破黴運的詛咒?
她生來就該做個窮丫頭,吃盡苦頭。
最後窮困潦倒地死去。
“說說,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花枝招展的魔物在問話,崔漾壓根不想搭理他。
忽地,下颌一陣劇痛,是看守人強行掰過她的頭,朝向鬥隼。
“領主問你話呢!少給我犯賤。”
崔漾哂笑,隻想在生命最後一刻,指着鼻子痛罵這所謂的領主。
倏地,她在鬥隼周身,望見了一點靈氣波動。
漸漸的,崔漾灰暗的眼又亮了起來,近乎癫狂的光芒。
還有希望,還有希望改寫她倒黴的命運。
她換掉了未出口的髒話,說着進城時學來的話語。
“領主大人,我帶兩個新的除魔人過來,你們放過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