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救的……還有救的……
徐素翻找着包袱裡的各類符紙,試圖找出一張能扭轉乾坤的符紙。
她手難以自制地顫着,眼淚不停往下掉。
砸到從前無所不能的符紙上,暈開一小片墨漬。
符紙嘩啦啦響着,宛如秋日裡幹枯落下的葉片,被人無情踩碎的聲音。
翻着翻着,徐素的希望也碎了,她束手無策地看着崔漾。
徐素像是才剛學術法,終于想起來第一堂課上,燕尋機說的第一句話。
“我們身為除魔人,在面對魔時,的确能做的更多些。但徐素你要記住,除魔人也不是無所不能的,沒有任何術法能讓人死而複生。所以,不管什麼時候,徒弟啊,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救不了崔漾。
“徐姐姐……”
崔漾喚徐素,将她從無盡的自責中拔了出來。
她大概是使不上勁了,聲音很輕,宛如随時會被吹散的蒲公英。
“我在的。”
徐素膝行幾步上前,彎腰去聽,好為崔漾節省些力氣。
“徐姐姐……除魔這事,我好歹也捅了魔一刀,多少也算有點貢獻……姐姐……你是個好人,能不能替我轉告我娘……這回我幫上忙了,多誇誇我……還有,一定要告訴她……她沒有生個掃把星……”
說到最後,崔漾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低,直至沒了聲息。
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化開臉上幹涸的血迹。
帶着淡淡的紅,沒入發際。
徐素看着她的眼睛,點頭答應了。
崔漾發自内心地笑了,如釋重負的笑。
仿佛她已經看到,娘終于能在家裡親戚面前挺直腰闆了。
她或許會誇張自己除魔的過程,說得唾沫橫飛。
也或許會敲鑼打鼓地告訴所有人,崔漾不是災星,是救了海盛城的大英雄。
隻是不論娘會如何吹噓這段經曆,自己都沒法站在她身邊糾正她了。
罷了,大家對死人的包容度總是很高的。
她馬上就要死了,應當不會有人再說娘是胡說的了。
崔漾眼裡的光散開,笑僵在嘴角,像是徹底沉入美夢之中。
徐素仍然彎着腰,擋住了崔漾。
她拿出一條幹淨的帕子,緩慢地、細緻地擦着崔漾的臉。
很平靜的模樣,隻能從她急促雜亂的呼吸聲中,聽出她在哭。
“你很傷心嗎?你和她認識的時長,還沒超過一天。”
秦硯在她身邊,離得很近,不知什麼時候蹲下的。
一個明顯知道答案的問題,跟着一個冷血的描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仿佛他不是在說話,而是拿着一把解剖刀,試圖将徐素的情緒細細拆開。
好分析清楚,她到底為什麼,總能有精力去在乎無關人員的性命。
“對……我認識她沒多久。”
徐素一早就知道秦硯的本性,眼下也沒心思在意他話語裡的冷淡。
秦硯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可如今沒有其他選項,徐素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大概是昨天的這個時候,我認識了崔漾。”
她看了眼天色,确認了這一點,“她應當是被關了很久,衣服皺巴巴的,人也沒什麼精神,見了我,卻還是說了很多話,很想能幫上忙。”
“後來我和傅序逃出去了,她見我們不會放她,便央我給她幾張符紙,”說到此處,徐素又哽咽起來,聲音有些變調,“現在想來,她那時也是有靈氣的,這才能借着符紙逃出來,這才被抓住……”
秦硯聽着,少見地沉默。
徐素深吸口氣,繼續說着:“我知道,有你的丹鼎在,哪怕沒有崔漾,我們也能順利困住魔物,甚至可能更快一些。但崔漾不知道這些,她隻是做了她能做的全部……”
“我這麼難過……”徐素抹了一把眼淚,低頭看着崔漾,“不單是因為愧疚,還因為……她本可以活下去的。隻要她被抓住得再晚些,又或者我們動手得再早些,她都不會倒在這裡……可偏偏,時機那麼恰好。”
“恰好到,我都在想,”她聲音很輕,沖淡了話語中的大逆不道。
“崔漾死得這麼湊巧,到底是因為事情發展的陰差陽錯,還是因為劇情到了這個階段了,她必須要死……”
秦硯看着她,眼神中沒什麼情緒,徐素不在乎地笑了笑。
“崔漾在原定劇情中沒有死,我可以向總部申請歸還她的數據,讓她活過來。”
不知是為了駁斥徐素的猜想,還是想要重新激起她做任務的積極。
總之,秦硯說出了一句他極度想收回的話,讓他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複活一個無關緊要的npc,看似簡單,實際極為麻煩。
這需要他重新提交大量的數據分析,證明npc的死會影響任務後。
再交由總部審核,審核過程中也會要求他實時更新數據,直至出結果的最後一刻,還不一定是想要的結果。
工作量會多好多的,原本眼前的任務就進展不順利,他不該這麼說的。
秦硯心煩意亂,此時隻想裝作自己沒說過這話。
可聽的人顯然不會裝作沒聽到……
徐素整個人僵住了,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一滴淚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顯得她有些滑稽。
……眼前這人還是秦硯嗎?
他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說,支線人物的死活不歸他管嗎?
徐素震驚不已,一時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