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時辰,溫度一點點降了下來,風中總算有了幾絲涼氣。
徐素屏退下人,卻并沒有進屋睡覺。
而是半躺在院中從前布置的躺椅上,看着自己小院院牆勾勒出的四方星空。
在雲團的幹擾下,夜空黑得并不均勻,繁星灑落其中。
薄薄的雲層罩着尖尖的月亮,恍如替它披上了一層輕紗,散發着朦胧的光輝。
星星的亮光閃了閃,徐素跟着眨了眨眼,思緒飛遠。
不知道小世界的星空和現實世界的星空是不是同一片。
最好不是吧,否則,她也錯過太多了。
在成為執行者之前,她沒有空、也沒有精力去看星星。
滿腦子都是怎麼填飽,自己那個似乎永遠都不會滿足的肚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
反正從她有記憶開始,填飽肚子這件事,就是由她自己負責的。
或許是她運氣太差,碰到了不太靠譜的監護人,被他們抛棄了。
又或許是那對監護人的運氣太差,沒能活到她記事的年紀。
總之,徐素的過去就是這樣,世界上沒人在乎她,她也不在乎任何人,全靠生存的本能活下來了。
再後來,在自己不擇手段、想法設法地活過一天又一天後,她慢慢長大了。
她對這個世界有了更清晰的認知,知道錢能換來食物,錢能讓自己過得更好。
但錢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她得有個工作。
她得去找個工作……
可現實世界早已不那麼需要人類了。
批量生産的機器,遠比生長周期漫長的人類更好用。
所以,她沒法靠自己的雙手掙錢。
可沒有錢,她就沒飯吃,沒飯吃就又要想辦法去偷、去搶、去騙。
貧民碾壓貧民,貧民窟就永遠是貧民窟……
徐素清楚自己早已是劣迹斑斑,遠遠不能說是高尚的人,但年歲漸長,也有了點原則。
她這個人不夠偉大,也不夠有毅力,從未癡人說夢地想過,自己要打破世界的規則。
可但凡還有别的路能走,她就不想走以前的老路。
于是,她又在江對岸留了幾天,等待着所謂的機會,人生的轉機。
在一次又一次的打聽下,事情終于有了進展。
執行者,一個緻力于修複各個小世界漏洞的職業,隻面對人類的職業。
包吃包住,會有入職培訓,獎金高,還不需要承擔機器維修費用。
這是那時的徐素,唯一能走的路。
徐素端起一邊涼透的花茶,喝了一口,味道不怎麼樣,甚至可以說是難喝至極,隻能解渴了。
像執行者招聘中所說的包吃住裡的吃,實際上是五顔六色的營養劑,隻能飽腹罷了……
不待徐素繼續回憶,她的身後,靠北面的院牆上,風聲烈烈,袍角鼓動。
倏地,有一人影閃過,輕巧落地。
那人摸黑進的徐素的院落,行動卻無比自如,仿佛視線未受絲毫影響。
徐素頭也沒回,老神在在地放下茶盞,戲谑道:“偷偷鑽我這個黃花大閨女的院子,要是被我娘看到了,你可逃不過一頓毒打。”
那人影毫無被警告的自覺,自顧自地向徐素走去。
院牆的陰影被他甩在身後,潤白的月光投在微卷的額發上,照亮他不甚明朗的神情。
秦硯走到徐素跟前,俯視着她。
這個角度本該有些銳利的,但似乎今晚月光太暗,反倒襯得他有些憔悴。
似乎是在苦惱着什麼,非常苦惱的那種。
“在想什麼?盧……你娘在飯桌上說的話?”秦硯本要直呼盧钰蓉大名,頓了一下,換了個稱呼。
徐素搖搖頭,又很快點了點頭:“是也不是吧……隻是娘親說的那些話,讓我想到從前的事了。”
秦硯這回沒有追問,徐素仍在看星星,他便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二人之間一時無話,夜間的靜谧在此處蔓延。
“秦硯。”
“嗯?”
“你說,這裡的星星和現實有什麼區别?”
“……”
半天等不到回應,徐素收回遠遠飛出去的視線,落到他身上:“說啊,難道真沒區别?……那我可虧大了。”
後半段近乎喃喃自語,隻是小小的抱怨。
“我不知道……”
這幾個字眼和秦硯搭在一起,簡直比他說沒區别還要驚悚。
出于本能,徐素瞪大眼睛,猛地看向他。
秦硯倒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仍舊看着夜空,淡淡道:“我是為修複小世界任務研發的,沒有總部之外的數據,所以……”
他低頭,重新看向徐素,“我不知道星星與星星之間,有什麼區别,因為我的數據庫裡,隻會存有當下小世界的星星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