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光亮席卷而來,火舌燎過我空洞的胸膛。哪裡來的光?
我低下頭,發現手掌裡流淌着耀眼的紅色,每根毛細血管都清晰可見。熔岩般的液體汩汩湧動,刺目的光讓我幾乎睜不開眼睛,隻能聽見澎湃的濤聲——
“……伊萊恩……”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涼意沁人。我該去哪裡?這是誰的手?
……媽媽?
我放心地任由那雙手牽着,在黑暗裡緩步前進。
“伊萊恩!”
我驚醒過來。
哈利關切的臉在眼前晃動,顯然松了口氣:“你剛剛在做噩夢?還好嗎?”
我眨了眨眼,通紅岩漿的殘影慢慢從視網膜上褪去:“……嗯,沒事。”
他想扶我坐起來,手卻停在了空中。他看起來像剛從沼澤裡爬出來,泥水正順着濕哒哒的魁地奇球服從十個指尖往下淌。
我吓了一跳:“你摔倒了?”
“伍德。”言簡意赅,我立刻明白過來。
哈利歎氣:“還有六天就要比賽了,斯萊特林的光輪2001太快,他最近情緒不太好。”
“快去換件衣服,你會感冒的。”我趕他走。
在扶手椅裡睡一上午并沒有讓我舒服多少,大禮堂裡的氣氛也對振奮精神毫無幫助。午餐時間的格蘭芬多長桌沉悶得反常,魁地奇隊員們愁眉不展,追球手凱蒂沒吃幾口就說她飽了,而伍德則好像和他盤子裡的牛扒有什麼仇,切割時表情格外兇悍。
“他沒事吧?”我悄悄問。
“早上戰術預演不太順利,而且每次重大比賽前他都有點……”雙胞胎之一用手指點點自己的腦袋,小聲回答,“别為這個煩神,我們都習慣了。”
斯萊特林長桌上比往常活躍許多,似乎已經認定他們會拿下這場球賽。也難怪,那可是亮閃閃的金加隆堆出來的頂級裝備,我們學院缺少馬爾福那樣财大氣粗的贊助人……唉,要是哪天我有那麼多錢……
、
周五午夜。
“初級教程最後一課。準備好了嗎?”
所以下次就可以學别的了!
我忙不疊點頭,閉上眼睛。
旋轉的小球再次升起,足足幾十個微型天體懸浮在空中,各自開始自轉公轉。
“等、等一下……”哪怕已經練就不管出什麼亂子都能鎮定保持閉眼的功力,我在狂舞的小球中還是頭暈目眩,“怎麼這麼多?”
“考驗太簡單就沒意思了。”湯姆聽起來挺高興,“發揮想象力,把這些球變成對戰中的掩體和可以攻擊敵方的武器,種類要盡可能豐富。給你……十分鐘好了。”
另一個教訓:練習的時候,和湯姆争辯毫無意義。
所以我省略歎氣、痛罵、抓狂等等隻會浪費時間的步驟,集中精神,在幾十道交錯的複雜軌迹中選定第一個目标,努力把它變成闆磚。
“到底有幾個球?”變形到第二十七個天體,我終于忍不住了,“怎麼越來越多了?”
“和考試一樣,肯定有迷惑選項。還剩兩分十一秒。”
這還能設置迷惑選項?
我耐着性子把第二十八個球變成水果叉,蜂群般亂舞的星圖讓人腦袋發漲。
“時間到。先别睜眼。”
我松了口氣,放棄了那支變到一半的乒乓球拍。
“冰淇淋勺、鏡子、羽毛筆……确實挺有想象力。勞駕告訴我,怎麼用水桶防禦或進攻?”
“呃,桶可以阻擋部分攻擊,或者套在對手頭上……”
其實變完幾種常規小型冷兵器之後,剩下的全是天馬行空的胡亂發揮,我很懷疑實戰中這些雜物真的能起作用——
“想法都不錯。”湯姆說,“運用邏輯的方向是正确的,你至少明白了應該從一切可利用的資源中取材,玻璃打碎就會成為銳利的武器,尋常的餐具也可以穿入敵人的防禦或者身體。”
什麼?我隻是想朝對手扔過去——
“防禦類和攻擊類的物品占比大概是一對二,理由?”
“……有效掩體的體積都很大,時間太短,我變不出來……”
“歪打正着。魔法對決中哪怕很小的物體也能保護巫師,關鍵在于其堅固程度,因為咒語擊中的面積通常不大。但攻擊就是最好的防守,如果勝算大,不要退縮。”
“所以通過了吧?”我興奮握拳,“那下次我們——”
“誰說的?”
“難道要在十分鐘内把這些球都變完嗎?”我不平地叫起來,“可我才學了一個月!”
湯姆懶洋洋開口:“假象。”
我一驚,感知中的結構圖一陣波紋紊亂。
“什麼意思?”
“睜眼。”
我眯着眼睜開一條縫,立刻瞪大了眼睛。
“搞什——啊啊啊!”
我剛看清腳下薄薄的小塊鏡面,就吓得險些在純白的虛空中絆一跟頭,被他眼疾手快扶住。
支撐的平面小到我隻要再挪動幾英寸就會掉下去,我瞠目結舌地僵在原地。
湯姆放開手,微笑:“如你所見。”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我環顧空無一物的四周,“我明明感覺到了周圍的物體,還有那個球……”
“考慮過這種情況嗎?你的敵人足夠強大,并且非常了解你,發現你能使用無杖魔法後,對方可以用假象迷惑你,讓你相信某件并不存在的物體就在身邊,或者讓近在眼前的事物消弭無形。相信我,使這種障眼法不算難事。”
“那那那睜着眼睛不就行了嗎?為什麼我的敵人要搞這麼麻煩?隐形咒和混淆咒的效率不是更高嗎?”
“強大的巫師會給自己設置反彈這些小咒語的屏障。”男孩露出詫異的神情:“而且,從你第一次來到現在,大多數時候都睜着眼睛,可你真的有在觀察嗎?”
“觀察什麼?”我完全被弄糊塗了,“你是說……”
男孩擡手,輝煌的拱頂重新高懸上空,再一揮,彩繪玻璃裝飾的穹頂融化着滴落,留下一望無際的空洞純白,刺得人差點睜不開眼。
“我說過,障眼法是慣用招數。你以為日記本裡的空間是什麼?一座貨真價實的建築?堆滿奇珍的藏寶閣?我甚至多次透露了謎底,告訴你現實中的物質無法進入,隻有意識才能穿透那層壁壘,你卻一次也沒有從衆多線索中推導出真相。老實說,我有點失望。你缺乏依賴絕對理智的習慣,這同你的天賦并不匹配——要去觀察,去質疑,去推演,而不僅僅是,哈,去看。”
“不合理。”我飛快檢索論據,“無論在這裡還是外面,我感覺到的物質轉化過程都一樣,既然法則相同,我就可以順利變形外界的物體。你控制這裡的一切,所以才能讓那些小球消失,但現實中的對手不能——”
“從一開始就沒有球。”他搖頭,“變形過程相同是因為我設立了與現實相同的規則,你不是在對球變形,從來都不是。你想過嗎,構成物質與魔法的最小單位究竟是什麼?真實的幻象不僅存在于這裡,也充斥于現實中。一千個球體與十個球體沒有區别,因為它們都是整體的一部分。十分鐘裡你隻變形了三十三件物品,因為你選擇了效率極低的路徑,你本該想到更好的方法。”
我沉默片刻:“我還是不懂。”
“你有充裕的時間來思考。就算你剛才真的摔倒,也隻不過是意識在這片虛空中下墜,因為這裡模拟了引力場。”湯姆柔聲道,“記得嗎?我會嚴格到苛刻的地步。”
他緊接着做了一件和這溫和聲音完全不搭調的事——
男孩打了個響指,支撐我的平面迅速收縮。
“不是吧?!這又算哪門子訓練——”話音未落,我腳下一空,眼睜睜看着立于虛空中的湯姆離我頭頂越來越遠。
幸虧平面消失得不算太快,好歹留了點緩沖時間,讓我沒有丢臉地喊出聲來。
“好吧,告訴我該做什麼。”我知道他肯定能聽見。
回答的隻有耳畔風聲。
“……你不會要我就這樣一直掉下去吧?”我有點慌了,在灌滿嘴巴的風中喊,“湯姆?”
明天早上我還要去看球賽啊!
雖然可以随時回到現實,但訓練沒結束就逃跑像在示弱。奧爾沃特絕不認輸!
我試着講道理:“起碼告訴我要下落多久吧?”
風聲依舊。
我在自由落體中歎氣,決定就此放棄掙紮,看看這個思維跳躍的老師又要出什麼新招數。
沒有任何參照物,我靜靜墜落了大概幾分鐘——或者半小時,鬼知道——開始覺得無聊了。風聲響亮,大概他真的照搬了重力加速度①,既然沒有落地的風險——應該沒有吧——我想思考多久都沒關系。我調整姿勢,發現風力正好可以把我托起來,于是舒舒服服地仰面躺倒,開始琢磨湯姆的話。
更好的方法?我又不是赫敏,怎麼可能在十分鐘内變形幾十個物體?
構成物質的最小單位——誇克?魔法哪有什麼構成單位啊,世界上又不存在魔法物理學這種奇葩學科,魔力和所有科學定律都不兼容吧?
一千個球和十個球當然有區别了,真不知道湯姆是怎麼指揮那些球各自運動又不相撞的,也許他畢業後去了航空公司規劃飛機航線……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湯姆這樣的學生,後來究竟怎麼樣了呢?現任魔法部長姓裡德爾嗎?得問問羅恩,不,最好還是去問艾什利先生,湯姆可能去了别的部門。
這裡好亮,想睡都不行……有人試過在自由落體運動中睡覺嗎?
、
風聲呼嘯。
我們昨晚大概忘了關寝室的窗戶。
我翻了個身,卻沒碰到柔軟的被子和床墊。
不對——我猛地睜眼,目之所及依舊純白一片,自由落體仍在繼續。
啊,想起來了。測驗。答案。
“湯姆!難道考核内容是在下墜時做體操動作嗎?”
雖然不抱期待,但真沒等到回答還是讓人有點窩火。
這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等等,剛才睡了多久?五十分鐘?三小時?七小時?魁地奇比賽十一點開始,來得及吧?好歹扔隻鐘下來啊,我還能看看時間……
要不先出去?反正在這裡也隻能接着往下掉。可是——重新進日記本該不會也要繼續墜落吧?
越想越覺得這确實像湯姆會做的事,某類物質變形不成功就一直練到過關為止,想不出那個答案就要自由落體到時間盡頭。就像電腦遊戲,不管讀檔多少次,隻要沒通關,我就得在這個存檔點無止境地下落,永遠不知道下個關卡的内容。見鬼——
真是太有趣了!我還沒打過這麼生動的電腦遊戲!
好勝心嘭地燃起,我精神抖擻地開始盤算通關策略。
想不出答案就先從已知信息入手。缺乏參考系,我不能估計墜落速度,也沒有心算重力加速度和空氣阻力的本事,如果亞伯在這裡,他可能還會問為什麼下墜沒有盡頭……現實中按這個掉法,我應該不久就能穿過地心了吧?②莫非日記本裡的空間可以無限延伸?或者這裡是一根半徑驚人的大型環形管道?又或者我其實根本沒下落多少,湯姆靠風洞營造了持續墜落的錯覺——
見鬼,這比打電動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