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突然出現,把我們推向長桌。
“噢,我們一直想在這天玩活人填字遊戲!”
“什——?”我還沒來得及問,就被弗雷德塞到珀西和金妮之間。
“你們正好組成了‘夾子時間’!”①喬治宣布。
珀西呼出一口氣:“我要去巡邏……”
“不許,聖誕節是團聚時間,而且這幾天城堡裡根本沒什麼人。”弗雷德把他按回去。
“如果我們有兩個L就好了。”喬治不無遺憾地搖頭,“聖誕地獄聽起來多酷啊。”
“那好辦,我們隻需要盧修斯和拉文德!” ②
“……”
實在無法想象,格蘭芬多長桌中塞進一個淺金色頭發馬爾福會是什麼樣的恐怖情形,确實算得上地獄級場面。
我決定不理他們,專心對付熏三文魚。
熬制複方湯劑的藥材隻夠做三份藥水,所以盡管闖進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聽起來無比誘人,我們中的一個也必須放棄這個寶貴的機會。經過猜拳,我負責用催眠藥放倒克拉布和高爾,并在外頭放風。
“我們得找個人問問入口在哪兒……”一臉呆滞的克拉布和高爾從隔間裡走出來。
“在地牢裡,估計就在魔藥課教室附近。不過你們最好跟着一個斯萊特林走過去,我不太清楚具體位置。”
克拉布·羅恩滿臉困惑變成了詫異:“你怎麼知道?”
“弗雷德和喬治讓我找密道的時候,我和城堡裡大半畫像都聊過天。唔,這樣看着你們真奇怪。哈利,你的眼鏡可以先放我這裡。”
高爾·哈利敲敲另一扇隔間門:“赫敏,我們得走了。”
“我……我現在去不了。”赫敏尖聲回答,“你們快點先過去吧。”
她聽起來不太好。
“這裡有我呢。”我趕緊說,“我們還剩下五十八分鐘,快!”
五分鐘後,赫敏終于在我的勸說下打開了門。她捂住毛茸茸的貓臉,爪子間露出黃褐色的巨大眼睛。
我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根貓毛!”她身後搖着貓尾巴,語氣絕望,“米裡森養了貓!但複方湯劑不是用來把人變成動物的呀!”
我從最初的震驚中緩過勁來,當即脫下袍子蓋到她頭上:“來吧,我們去校醫室。”
“龐弗雷夫人會怎麼想啊!”
“就說我們在進行課後魔咒實驗好了,她向來不多問的……”
、
當晚,我疲倦地爬上四柱床,滿肚子要和湯姆聊的話題——在斯萊特林休息室的試探完全失敗,我們對密室傳人依舊毫無頭緒,也許還有韋斯萊雙胞胎的無趣填字遊戲,以及下午打雪仗的勝利——我總覺得還忘了什麼。
“湯姆!聖誕快樂!”
男孩輕快地從軟墊上站起來,轉身朝我微笑。
“你來了。聖誕快樂。”
他身形瘦削,在天光徹照的穹頂下隻餘下地上一道略顯單薄的影子。
心猛地收緊,那些話忽然在喉嚨口纏繞成一團。
今天對大家來說,是槲寄生環繞的閃光禮堂,香氣撲鼻的烤雞大餐,一杯接一杯的蛋奶酒和悠揚的聖誕頌歌,朋友的歡笑和堆成小山的禮物盒;對湯姆來說,是五十個并無分别的普通日子。
好像……說錯話了。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心裡那個愧疚的小聲音已經驅使嘴巴磕磕絆絆地開始解釋:“抱歉,我不知道你過不過節……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我應該早點過來……”
“别在意那個。”又是那種輕飄飄的擺手,英俊臉孔上泛起淡笑,“和我說說你的聖誕節吧。”
“……結果馬爾福說他也不知道……五十年前密室開啟的時——”
我停住了。
腦中的齒輪開始遲滞地轉動,片段在記憶中環繞飛舞,某個真相呼之欲出。那條重要的線索——那隐約的熟悉感——
“怎麼了?”
“五十年前!密室上一次開啟是在五十年前!你留下這段記憶也是五十年前!”我激動得聲音發抖,“湯姆,你該不會碰巧知道——”
男孩歎了口氣:“你确定想聽嗎?”
“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擔心你會受傷。”黑亮的眸子注視我,“事實往往并不令人愉快,甚至可能成為負累。”
我深吸一口氣。
“就算是這樣,我也想知道真相。”
湯姆望了我半晌,終于點點頭:“跟我來。”
從那段回憶中退出後好幾分鐘,我還是說不出話來。
湯姆靜靜站在我身邊,英俊的面孔隐含擔憂。
“你還好嗎?”
“可是海格,他怎麼會?我是說,他……他不可能……”我試着組織語句,卻總也不成功。
“我知道你一時也許很難接受,但這就是當年的事實。”
、
“你一開始就該告訴我們的!”滿頭貓毛的赫敏用爪子摁住我的手腕,聲調越來越高,“天知道這個東西會有多危險!這可是會思考的魔法物件,你居然就這樣和它密切往來了幾個月——”
“冷靜,冷靜。你看,我沒事,我非常完好。”
羅恩幫腔:“是啊,現在重點在于,我們知道了五十年前開啟密室的人……”
“——我還在想你為什麼老抱着那個本子睡過去!我以為你隻是學習太累了!”她毛茸茸的爪子毫不放松,“也許你隻是表面看起來完好,其實已經受傷了!”
“我感覺一切正常……”貓臉赫敏擴張的瞳孔(以及她從肉墊中亮出來的爪子)讓我立刻改口,“但我會盡快去龐弗雷夫人那裡做個檢測的,我保證。”
我用力朝邊上兩人使眼色。當務之急是轉移她的注意力!
哈利領會了我的眼神,打開被赫敏扔在床頭的本子:“看起來沒什麼特别的,這上面隻寫了時間……”
“不要随便亂碰!”她終于松開,去抓哈利的手腕,被他敏捷躲開。
“既然伊萊恩用了這麼久都沒問題,應該還算安全。”他端詳上邊的花體字,“五十年前……T.M.裡德爾……”
“等一下。”羅恩忽然湊上前,“我記得這個名字。”
我呼吸都差點停止。
“什——什麼?”我一把攥住他的袍子,“你怎麼會知道——”
“伊萊恩!不要這麼激動。”他差點絆了一跤,從我手中拽出衣袖,“那次清理獎品陳列室,我不小心把鼻涕蟲吐到了獎杯上,費爾奇氣得半死。擦掉這名字上的黏液起碼花了一世紀,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行字,‘緻T.M.裡德爾——對學校特殊貢獻獎’。”
我一路沖到城堡四樓。
透過水晶玻璃櫃裡泛黃羊皮紙上和黯淡獎牌上的花體姓名,那個神秘又安靜的朋友朝我露出微笑。級長、男學生會主席、特殊貢獻獎、優秀品德獎……
我瞪着那串光輝奪目的履曆。
一開始就該想到的。湯姆别着級長徽章,我早該來這裡,如果能早點揭開密室的秘密,賈斯廷和尼克也許就不會被石化——
還是不對勁。
我沖向圖書館,幾乎搬空了近代魔法史的半面書架,一本接一本按字母順序檢索姓氏“裡德爾”,最接近的結果,是十九世紀三十年代時任魔法部長奧塔萊恩·甘布爾的某位下屬司長裡奇,而且資料顯示這位司長并未留下後代。
怎麼可能呢……
他那麼聰明又有天分,還拿過這麼多獎項,如果不去從政會去做什麼?但《十九至二十世紀重大魔法發現》、《亞歐大陸巫師界興衰——權力變革三百年》裡都沒有他,那麼他畢業後很可能并未出國。魔法英國怎麼可能忽略他那樣的人物,湯姆會成為和平年代最好的治世官員,戰争時期最出色的将領……
戰争?
上一次巫師戰争是什麼時候爆發的來着?
我努力壓下那股恐慌,飛快翻頁。十九世紀上半葉……三十年代……四十……找到了。
“……學界通常認為,第一次巫師戰争于1970年正式開始,但關于奠定戰争基礎的最早時期尚存争議,主流看法是,該時期不晚于五十年代……”
我顫抖的手指劃過那兩行字,讀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湯姆畢業的時間。
、
“你通常不會在這個時間來。練習的時候遇到困難了嗎?”
我望着那張蒼白俊美的臉,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太沖動了。假如他沒事呢?如果他最終選擇了隐居,如果他躲過了戰争……
湯姆的表情嚴肅起來:“你臉色很糟。到底出什麼事了?”
不要說。
即使他真的參戰了,如果他……沒能從某場戰争中存活,真相會在以後的漫長時間中成為詛咒和枷鎖。
不要表現出異樣。
湯姆靜靜看着我,又開口:“你好像有話想說。”
“……是海格的事。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他絕對不會傷害任何無辜的人,而且他也不是斯萊特林,那一切都太蹊跷了。”
“他被退學之後,攻擊事件就停止了。”
“萬一他是無辜的呢?也許真兇已經達到了目的,隻是把他推出來頂罪。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别的線索?什麼都好,也許我們能靠那些細節證明海格的清白——”
“也許你們該去問問他。”他截住我的話,“假如你不相信我,那麼去問當事人。”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湯姆。我隻是很難接受,有人因為他的疏忽……”
一陣沉默。
“我相信魯伯·海格本意并非如此。你也說了,那是個失誤。他一定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
“他入學的時候肯定不知道,自己最終會沒法畢業。”
“我很遺憾,奧爾沃特。”
“……你呢?你想過自己以後會做什麼嗎?”
他挑起眉:“也許是在學校擔任教職吧。你很好奇?”
小心。不要流露太多情緒。
“你不好奇嗎?”我聳聳肩,“說不定我能幫你查查教職工名錄什麼的。”
“不用了。”出乎意料,他拒絕了,“保留一點懸念,到了未來才會更驚喜吧?”
但我們都非常清楚,被困在日記本中的一段記憶,永遠無法到達那個“未來”。
“我希望你不要為了我去查這些。”他似乎立刻看穿了我的念頭,“我說過,人類曆史總在循環往複,從你的描述來看,這半個世紀并不太平,所以就算我……沒能挺過那個年代的動蕩,也是很自然的。”
、
所以這就是那個解釋,那個困惑了我幾個月的謎題的答案。
為什麼天資非凡的湯姆·裡德爾沒有出現在任何史書或重要期刊上——因為他的生命太過短暫,來不及完全綻放光芒就猝然湮滅。
即使雙手緊抱裝着鈴蘭火焰的玻璃罐,也沒法暖和起來。那個念頭好像在身上劃了道大口子,火苗注入的溫暖迅速流逝。
雪片飄飛的窗前,我坐在紛亂攤開的書本中間,第一次恐慌地意識到,對某些問題來說,魔法和科學或許都毫無用處,哪怕全世界所有知識加起來,也對一去不返的時光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