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他微微擡起下巴,路燈光打在兜帽下清瘦白皙的半張臉上,雨水浸濕的幾縷金發貼在黑色兜帽邊緣,亮得晃眼。
要出口的話忽然卡殼了。
之前驚鴻一瞥,現在哪怕隻能看清小半張臉,沖擊力也絲毫不減。
映在光中的面孔線條柔和流暢,仿佛出自陶藝家之手,在雨霧中泛着瓷器般的朦胧冷光,半隐在陰影裡的眉眼英挺而清隽,像是面無表情,又似乎正蹙着眉。分明是典雅周正的長相,卻莫名帶着淩厲的攻擊性。
長得倒挺不錯,脾氣怎麼這麼古怪?我又要開口,卻突然頓住。
那張英氣逼人的臉蛋上正綻開笑容。春潮過境,頃刻間冰淩融化,大片波光粼粼的和暖春水沿途湧動,岸邊花朵灼灼盛放。
“不要,多管,閑事。”
他緩慢吐出每個詞。
什麼?
他說話帶着非常輕微的口音,劇情片裡幫派老大或幕後主使才會用的那種口音,沒那麼重,但給人的印象十分相似——沉着鎮定,暗藏危險。
“外國人?”我實在沒力氣發火,隻當他還沒從驚惶中恢複過來,“你一個遊客怎麼會被盯上?卷進什麼麻煩了嗎?”
“不關你事。”剛才的嘲諷笑意已經褪去,男孩又恢複了冷淡神情,“以後廉價的關心還是留給需要的人吧。”
果然,對着這種人,火氣噌噌冒才是正常反應。
“……救人是閑事嗎?難道你的命很廉價?”
他嗤笑一聲,轉身走進了雨幕。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我沖他的背影喊,不出所料,沒得到任何回應。
不知好歹的家夥。簡直荒唐透頂。我一定是腦袋被巨怪砸了才會覺得這小子需要幫助。還有保密法!該不會被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逮住吧?下次再碰到這種事……
我氣呼呼地去搭地鐵,明亮的城市燈火讓人心情舒暢不少。
……如果再碰到這種事,能幫的還是得幫一把。算了,就當緊急情況下練習了一遍呗,沒用魔杖應該不會被抓到。麥格教授要是看見了剛才的表現,說不定還會誇我呢。要是湯姆還在……
我心一酸。
“小姑娘,怎麼不出站呢?”
我這才發現自己擋住了别人,連忙讓到一邊。
如果湯姆還在的話……他會教給我效率更高的戰略吧。
——好想知道他會怎麼回應那種沒禮貌的家夥啊。
日記本毀掉已經三個多月了。我發現自己經常設想,“假如湯姆在這裡他會怎麼辦”,懷揣那個本子就像拿着通關攻略,好像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面對再複雜的棋局,也會有隻手推動你落下緻勝一步。也許我們的關系本來就是這樣,我需要湯姆遠勝過他需要我。
真希望我們當時可以好好告别……雖然不太可能。但假如換作是那個令人安心的,永遠鎮定自若的湯姆,而不是黑魔王,或許,可能,大概,我們能有一場體面的道别。
我動作很輕地拉開大門,蹑手蹑腳走進去,把攀爬手套飛快塞進鞋櫃深處。幾秒種後,迪斯科飛撲過來,繞着我又跳又轉,所幸後面跟着的不是爸爸,而是不停咳嗽、滿頭面粉的哈利。
“阿爾伯特在做什麼實驗?”我見怪不怪。
“栗、栗子蛋糕……咳咳……你摔倒了?怎麼滿身泥?”哈利終于從咳嗽中緩過來,詫異地看着我。
“沒有。助人為樂,說來話長……”我抹了把臉,忽然一頓,“這是什麼味道?蛋糕又糊掉了吧?”
、
開學前夕,對角巷裡擠滿了采購的人潮。所有人都在讨論布萊克,牆上的通緝令,書攤上的報紙,四周都圍繞着那張消瘦憔悴的臉。
“感覺好奇妙,就像魔法界和麻瓜界之間的牆壁忽然打通了。”我跟赫敏描述,“倫敦的街道上也貼滿了布萊克的照片,連地鐵上都能聽見有人在說‘西裡斯·布萊克’……”
“擡一下胳膊,親愛的。”摩金夫人說,她那把自動量尺靈活地扭動着,“你們都比去年長高了幾英寸,這次也訂冬裝袍子嗎?”
我們四個從服裝店裡走出來,直奔魁地奇精品店。門口人擠人,但我們有羅恩。埃及的陽光肯定起到了正面作用,他這個暑假像山毛榉似的蹿個子,比我們三個都高一截,火紅的頭發在人群中格外醒目,到哪裡都不怕走散。
“又要去看那把掃帚?”赫敏挽着我的手,“我們今天已經來了三趟,有哪次成功擠進去了嗎?”
“火弩/箭!”羅恩激動得直喘氣,在夾縫中穿行得更加努力了,“這個位置不錯,看它的掃帚尾巴多麼優美——”
“還有它的抛光技術!”我一手挽着赫敏,一手抓住差點被人群沖散的哈利,視線牢牢鎖定櫥窗,“據說采用了全新的打磨技藝和砂紙——”
我們仿佛浪潮中的幾葉小船,如癡如醉地欣賞那柄無與倫比的美麗掃帚,直到赫敏把我們拉走。
“實在太擠了!”她拽着衣領大口喘氣,“天哪,那家店如果開放付費預約,每人五個納特摸一下火弩/箭,不到半小時店鋪就會被銅币淹沒。”
“我願意出一西可。”哈利歎着氣。
“我們真的應該建議精品店推出這項服務,五個西可一次試騎。”我說。
“很好,你們都瘋了。”赫敏簡短回答,“我想去一趟寵物店,要來嗎?”
當然!神奇動物對我的吸引力僅次于火弩/箭。
羅恩捧着消瘦的斑斑,十分擔心,買下了好幾罐耗子補藥。我給帕吉買了幾磅貓糧,着迷地注視一條蜥蜴噴出不同顔色的火焰,等回過神,赫敏已經抱着一隻姜黃色大貓走出來了。帕吉好奇地圍在她腳邊叫喚,但克魯克山的注意力完全被斑斑吸引了,在赫敏懷裡奮力掙紮,要撲過去。羅恩大驚失色,一溜煙跑到遠處,竭力安撫吱哇亂叫的斑斑。
“把你的貓關起來!”他大喊。
赫敏低頭對大貓溫柔說話:“我知道貓都會抓老鼠,但那是羅恩的斑斑,你得離它遠一點,好克魯克山。”
去麗痕書店接亞伯的時候,我們碰到了珀西,他被任命為男學生會主席,趾高氣昂,顯然得到了韋斯萊夫人這些天的所有偏愛,羅恩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翻了許多白眼。
“你确定這些全要買?”我再次問亞伯,“你要都帶去學校?”
哈利、羅恩和我懷裡都抱着一紙箱書——全都是他的。
赫敏懷裡堆着一大摞她自己的書,最頂上盤繞着一卷長長的書單:“這不算多,我剛入學的時候,書裝了四個行李箱。”
“你這學期的課本能塞滿五個書包吧?”我示意那張打滿勾的書單。
“三個。我帶了特别大的包。”她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到收銀台上,對滿臉倦容的店員說,“我有會員卡。”
“沒有人要《妖怪們的妖怪書》吧?”她掃了一眼,忽然放松下來,“太好了……請問現金還是支票付賬?”
傍晚,我們擠過人滿為患的破釜酒吧一樓,走上木樓梯,在韋斯萊家訂好的客房裡舒舒服服地休息。
“……我就說不可能在弗洛林冷飲店找到座位,他家每年自打八月開始就老得排隊。”羅恩喝了一口茶,“你們不留下來吃晚飯嗎?”
“阿爾伯特會來接我們,有些書得放在家裡。”亞伯腳尖踢了踢地上的紙箱。
“那我又得聽珀西大談什麼學生會主席的規定了。”羅恩煩躁地瞪了牆壁一眼,“他整個假期就沒消停過,恨不得把他的徽章貼在腦門上顯擺——”
“聽說你會下巫師棋。”亞伯忽然開口,“你能教我嗎?我們家沒人玩這個,我隻能自己看棋譜……”
“沒問題。”羅恩一下來了興緻,從茶幾底下摸出棋盤,“這些棋子你都認識吧?”
觀戰很快變得無聊了。幾局下來,亞伯一方勢如破竹,把羅恩的黑棋打得落花流水。哈利下樓去給我們添飲料,我和赫敏看着棋子們沖鋒陷陣。
“你真的是第一次下?”羅恩懷疑地打量他。
“第一次跟别人下。”亞伯把卒子往前斜推,吃掉了對方的騎士,“兵升變,皇後。”
羅恩臉色一變:“……噢,我沒算到這一步……你平時都跟自己下棋?”
“也跟電腦下。麻瓜的國際象棋和巫師棋很像。”
赫敏附在我耳邊小聲說:“他絕對會被分到拉文克勞。”
“我很驚訝你居然沒去。”我打了個哈欠。
“分院帽考慮過,但我拒絕了。”赫敏微笑,“不過假如我真的——”
敲門聲響起。
哈利推開房門,面色蒼白,端托盤的手輕微顫抖:“阿爾伯特到樓下了。他問你們準備好了沒有。”
“你怎麼了?”我接過托盤,把檸檬茶遞給赫敏,端起自己的熱可可。
“沒事。”他顯然心神不甯,“我們回去吧。”
吃過晚飯,被亞伯拉着清點核對過書本和行李之後,我總算找到機會攔住了哈利。
“到底出什麼事了?”
綠眼睛在昏暗燈光中閃爍。
他沉默片刻,終于開口:“我……不小心聽到了韋斯萊先生的話。他說布萊克打算去霍格沃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