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廟掏出一直放在胸前的小布包,“這東西很邪門,小心點用。”
“嗯。”晏然點點頭。
她也隻需要一點,鹿的眼睛需要。
“聽說之後有秋獵?”
“師兄也關心這些事?”晏然脫口而出,實在是因為鄭清廟對這些約定俗成的事情一向毫不知曉。
但晏然有些高興,因為今年她要去。
鄭清廟看了她一眼,冷嘲道,“晏父答應了嗎?”
晏然瞬間被打回原形,“我……會與他好好說的。”
“他若是允許你去,這麼多年,幾次秋獵,你早該去了。”鄭清廟搖搖頭,往屋裡走,“我餓了,程府早飯都有什麼啊?我想吃梅子鹿肉羹,昨夜實在是累到我了,可得好好補一補……”
晏然一人在那裡又站了許久,直到大娘來叫她。
“姑娘,該用飯了。”
“大娘,程大人去哪了?”這是這麼多天她頭一次問别人,程湍去哪了。
“不清楚啊,姑娘,有時候是皇帝召見,有時候是去大理寺或是其他什麼地方。姑娘找公子有事嗎?”
晏然搖搖頭,早晨起來整個府裡就收拾得幹淨利索,絲毫感覺不到昨晚有那麼多人來襲。
之後連續多日,程湍還是時而消失時而出現,晚上有時會讓她去書房内間睡,和她說說話,有時也會往後院送飯。
師兄每日閑逛,有時候會回程府睡,有時候不知道去了哪裡。
晏然日複一日畫圖,切石頭,刻零件……秋天的風終于吹過,晏然沒有吃到晏府最紅最甜的杏子。
她真的沒有回過一次家看看父親,大抵是因為父親繁忙,還有就是他們撒了一個大謊,如果她中途回家多少會顯得心虛,萬一被發現,搞不好又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罰跪。
她決定不給程湍添亂。
一場秋雨一場寒,澄闌院的窗子已經罩上了一層擋風的布簾。課間晏然會去長廊上溜達,秋風瑟瑟吹得她發抖,但她喜歡極了。
終于不是夏季時候的大汗淋漓,豔陽高照。涼爽的風吹啊吹,萬物都在盡力積蓄,京城百姓好似也冷靜下來一些。
“學生們,秋獵近期開始報名,如以往一樣,書院的學子們就不需要引薦人了。要去的記得去文政院登記,秋獵當日會有宮裡的馬車送你們去西郊獵場。”
今年的秋獵會去半月。西郊獵場是皇家園林的一部分,在京城西邊的頌拓山。平日裡無人可進入,休養生息,牲畜野獸們頗多。
秋獵的主角們是男子。最兇險的山腰處聚集着的都是武将,山腳以及山的方圓百裡會有豐美的小獵物供皇親貴胄、富家子弟比拼。皇帝常常會下榻山腳的行宮,朝臣們以此為中心向四周四散紮營,書院的學子們會在外圍的地方紮營簡單湊熱鬧參與下。當然,能去的人都會有莫大的榮耀。
晏然沒有去過,她從下山來到京城,就沒離開過京城,除了之前回過一次山上。所以好玩的好看的都是聽别人說。一開始對她的吸引力巨大,後來慢慢減弱了一些。
她去不了也不單單是因為錢,而是父親不讓去。
但今年,她必須要去,頌拓山上有鹿,活的鹿。
就在晏然下學剛回程府的時候,她看到了白色衣袍邊染了些血迹的師兄,從另一條路正往程府走。
師兄走得極慢,但步伐穩健。晏然在大門口呆住,“師兄,這是怎麼了?”
“過來搭把手。”鄭清廟費力地擡眼看到了晏然的身影,冷哼了一聲,硬擠出一個笑容。
晏然跑過去,又不敢碰他。鄭清廟将胳膊搭在晏然肩膀上,喃喃道,“要給我累死了,終于完事了。”
“什……什麼完事了?”晏然費力地支撐着。
“我可以回履霜山了。”
說完看了眼晏然,擡起手指點點她的腦袋,“你,也可以回家了。”
晏然瞪大眼睛,反應不及其他,“師兄你哪裡受傷了?怎麼濕漉漉的?”
“我受傷?怎麼可能?你還不知道我?”鄭清廟輕松地跨過高高的門檻,将手收了回去,好似沒了疲态,“剛淋了雨,我去沐浴下,明天就走了。”
“師……”
大門剛關上,晏然還在看着師兄背影消失了的小道,身後門又開了。
臨洱走進來,鄭重其事地和晏然說,“姑娘,你可以回晏府了,一切都已收拾妥當,姑娘先跟我走。”
“啊?”
臨洱帶着她上了馬車從城西疾馳回到城東,到了晏府門口,晏然才有機會開口問。
“臨洱,發生什麼了?”
“之後不會再有危險了,公子還有要務在身,讓我先送你回來。”
“這麼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程湍為何沒有來?”
“沒事,皇帝正召見公子。”
不過不是在宮裡,臨洱也不能說。
兩個時辰前。
程湍在城東的一條巷子裡,這是這個月第三起北州人來京犯的案子,他過去查看情況,帶的人不多,隻有大理寺的兩名官吏,兩名官吏在别處探查。
狹窄的民居巷子裡,沒什麼人。
程湍走幾步覺得不對勁,但為時已晚,周圍有十幾二十多的弓箭手。
來不及躲,也沒有地方躲,錦衣與粗糙的土牆刮磨,轉身,側身上牆……沒用,箭太密集,從民房縫隙間射出,太近了。
程湍肩頭還是中了一箭。
程湍腦海裡忽地就閃過和眼下很相似的場景。
當年北州遭人追殺,奶娘帶着他逃到一條河邊,河水湍急,河上有座小橋。也是很窄很輕,甚至不夠他和奶娘兩個人并排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