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簌簌,落地無聲。
銀裝素裹,可以蓋住所有的污濁與血腥,隻留下茫茫一片聖潔的白。
雅室内安靜的落針可聞。
明晦蘭勾唇一笑:“你也說是謠言了。”
衣非雪望着他,隻見明晦蘭薄唇輕啟:“謠言止于智者,自然诓騙不了衣掌門您。”
衣非雪單手托腮,目光不再像方才那般咄咄凖利,但也不友善。
屋外的雪漸漸小了。
*
明晦蘭就算再僞善,再瘋批,也不至于瘋起來全家祭天。
家族覆滅,靠山全倒,對他可沒好處。
況且他是真真實實的身負重傷,修為全損。
衣非雪揚了下手,青絲繞化作一團光收回靈台。
終于撤走束縛,明晦蘭全身都散了一下。
衣非雪連給人緩緩的機會都不,霸道命令:“起來,本掌門餓了。”
明少宗主會做飯嗎?
别說,還真會。
這是衣非雪意外發現的驚喜,并在親口品嘗過明晦蘭的廚藝後,将此列為“可以承認的”宿敵的優點之三。
優點之一是僅次于自己的好皮囊,優點之二是配和自己相提并論的天賦修為。
明晦蘭問:“想吃什麼?”
衣非雪順勢往軟榻上一靠:“你知道我的口味。”
明晦蘭應了聲是,推門出屋。
殘陽如血,照耀在滿庭的霜白積雪,燦若浮金。
明晦蘭仔細撫平衣裳,直到将皺皺巴巴的衣服整理的一絲不苟,然後才邁步走出廊下。
問季家的仆從借用小廚房,耗時一炷香做了碗素三鮮馄饨。端給衣非雪時,衣非雪沒說什麼,拿起勺子開吃。
倒也并非明晦蘭神通廣大,什麼信息都不給就正好做了衣非雪想吃的東西。
而是随意發揮,正常發揮即可,隻要不難吃。
難吃也無妨,因為衣非雪有一點好,不挑食。
說他養尊處優嬌縱成性,他卻在吃的方面上十分寬容,既不需要精緻的跟宮宴似的、也不需要珍貴如龍膽鳳髓,哪怕是隔夜的窩窩頭就着井水喝,他也能細嚼慢咽吃的渣都不剩。
隻一點,他不吃葷腥,可能是為了修煉吧。
對穿衣用度很鋪張,對食物卻出奇的尊重。
自己珍惜一米一粒,也見不得别人浪費糧食。
為何會這樣?
據說衣非雪小時候流浪過一陣,那段時間忍過饑、挨過餓,所以……
具體的詳情,明晦蘭這個外人是不曉得的。
“季無涯找你說什麼了?”衣非雪突然問。
不等明晦蘭回答,衣非雪先施威道:“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明晦蘭端來果盤,挽起袖口,站在衣非雪對面剝葡萄:“是,怎敢隐瞞少掌門。”
明晦蘭邊剝皮邊說:“季掌門痛惜我的遭遇,對我加以寬慰,并且容我在季家栖身。”
衣非雪聽到這話,咀嚼馄饨的動作一頓,慢慢咽了下去。
真是隔三差五就會被惡心一下,惡心的多了就沒那麼惡心了,變得又惡心又想笑。
衣非雪:“季無涯跟你父親結為忘年之交,季無涯一口一個賢侄的,賢侄全家被滅門,他卻隻是跑去圍觀,也沒見他給明宗建墓立碑吊唁七日啊!”
衣非雪擡起眸子笑看明晦蘭:“你在衣家三個月了,不是三個時辰。”
半個靈墟大陸都知道衣家那位恣意妄為的少掌門,把德才兼備的蘭公子當奴隸作踐。诶嘿?就季掌門歲數大了忘性大,剛剛知道呢!
有空大張旗鼓熱熱鬧鬧的辦壽宴,沒時間給“賢侄”唯一活着的獨子贖身呢!
呵,呵呵。
本就是互相利用的盟友,明宗已經毀了,派不上用場的盟友,季家幹脆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
明晦蘭把瓷碟端到衣非雪面前:“吃點水果,解膩的。”
碟子裡壘着葡萄小山,都是剝了皮的,顆顆飽滿圓潤。
衣非雪用湯匙盛一顆送進嘴裡,葡萄無籽,酸甜可口。
衣非雪說:“不夠,繼續剝。”
明晦蘭隻将紫紅色的葡萄皮剝去一半,然後手指用力,将青綠色的果肉擠出到碟子裡,全程不碰果肉。
衣非雪吃一顆,明晦蘭續一顆。吃到最後,碟子裡還是滿滿當當的葡萄小山。
衣非雪吃飽了,拿帕子擦手,道:“你吃了吧,别浪費。”
*
季無涯壽宴當日,山門大開,賓客如潮。
衣非雪睡醒時懶了會兒床才起身,然後便聽到明晦蘭在外面敲門。
“不是不讓你來嗎?”正好趕上衣非雪起床氣,心情十分不悅。
衣掌門讨厭擅作主張的奴隸,更讨厭不聽話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