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就是九月正式開學了,這周取消周考,周五的晚自習也順理成章沒了。
放假兩天,予以休整。
下午放學後,一行人去探望徐天宇。
店已經關門歇業了好幾天,現在開是開了,但沒做生意。
周池月他們進了門,但是裡面人影都沒有,剛想開口叫,樓上住人的地方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
“……過去十幾年你隻知道體育,這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嘴上一直說要打破記錄,現在呢,現在說放棄?這麼多年你都沒有把精力投入到文化學習裡,放棄之後,怎麼立足,拿什麼度過未來幾十年?”
這聲音聽得出來,是徐叔叔。
周池月和衆人對視了一眼,心裡均是一驚。徐天宇,他是要放棄體育?
正猶豫着要不要換一個時機再來,抹着眼淚的徐阿姨就從閣樓上下來了。
看到客人,她帶着歉意說:“不好意思,今天不做生意。”
“我們不是來吃飯的,”周池月說,“我們是徐天宇的同學,聽說他病了,來探望他。”
一陣窸窸窣窣後,徐叔叔也跛着腳下來了。
“麻煩你們,上去勸勸他吧。”二老皆是很無奈。
周池月和其他人交換了些眼神,她和陸岑風上去找徐天宇,剩下兩個人安撫長輩的情緒。
上面有點昏暗,空間不是很大,略微脫皮的牆壁上貼了張奧特曼的大圖,看樣子似乎是迪迦。
桌上是密密麻麻的訓練表,但都被一道粗暴的“×”給全盤劃掉,痕迹新鮮。
徐天宇背對着,無力痛哭。
印象中他一直是爽朗樂觀的模樣,生機勃勃的。那口笑出的大白牙,實在深深烙在她腦海裡。如此這般,難得一見。
察覺有腳步聲,他用手臂抹掉眼淚,準備好表情才回頭:“不好意思,鬧笑話了。”
一片沉默。
“傷病到什麼程度了?”陸岑風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直接憑猜測直擊痛點。
又是幾秒鐘的沉默。
“不可能恢複到原來的狀态了。”徐天宇勉強笑了笑,“做完第二次手術,這輩子已經和運動員無緣了吧。”
“第二次?”周池月抓住這個點。
“嗯。”徐天宇繼續笑着,可是她莫名覺得,那笑容很刺眼,“去年第一次做完之後,複健就已經挺吃力了,好不容易恢複到巅峰狀态……現在,大概不行了。”
陸岑風:“叔叔阿姨知道嗎?”
徐天宇搖搖頭:“他們隻知道這一次手術,也不知道我不能再繼續練了。”
陸岑風:“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至少留點希望吧。”他說,“就像我爸說的那樣,除了體育,我沒有什麼能賴以生存的了。很對不起他們,也不知道怎麼面對接下來黑暗的人生。”
周池月看過很多運動員因傷退役的新聞,無一不是滿載遺憾,親者痛,愛者惋惜。
可是眼前的,僅僅是一個還沒有上過超級賽場的、對未來抱有幻想的,半大的少年。
一個本該滿懷希望的少年。
可是命運特别愛殘忍地捉弄人。
她低聲問:“那接下來初步怎麼打算的?”
徐天宇:“不知道。隻能走普通高考的路子了,但我文化課……”
他的文化課在一衆體育生裡算好的,但若是轉變賽道,跟普通高考生競争,那估計要被吊打了。可也沒辦法,隻能剩下兩年拼命念書。
“除了體育,就沒有其他想幹的了?”陸岑風沉聲問。
“啊……”
一條路走到死,走了太久了。已經忘了,除了這件事以外,還能幹什麼了。
直到陸岑風這麼問,徐天宇跳出來那個怪圈,才慢慢地開始思考。
他自小家境就不太好,一開始生長在農村田野裡,奔跑撒歡,練就了還不錯的身體。偶然被看中天賦挖掘去練體育,慢慢就把它當成了自己唯一的事業。
人生這麼長,難道僅僅隻會有一件喜歡的事兒嗎?
再小一點的時候,他想做什麼嗎?
科學家。好酷的白大褂,但是長大後發現自己不是這塊料。
外交官。好偉大的家國守衛者,但是他連英語都說不利索。
……
警察。好帥的一身制服,但是……好像,沒有但是。
徐天宇“唰”地一下擡起頭,周池月好像隐隐約約地看見了他的大白牙,不太明顯。
“重新開始,什麼時候都不算晚,”她遞了隻耳機過去,“給你一首歌的時間,然後就去和叔叔阿姨說清楚吧。”
徐天宇猶豫了會兒,接過了聽。
總有些驚奇的際遇/比方說當我遇見你
你那雙溫柔剔透的眼睛/出現在我夢裡
……
很恬靜的一首歌,聽着就能平和人的心情。
“這什麼歌?”他問。
“小宇。”
“啊?咋了?”他以為在叫他名字。
周池月知道他誤會了,笑得卻有點得逞的感覺:“我說這首歌叫《小宇》。”
徐天宇:“……”
陸岑風:“……”
在下樓前,徐天宇忽然問:“我真的可以嗎?”
陸岑風:“你到底去不去?”
“你很喜歡迪迦奧特曼吧?”周池月想了想說,“裡面不是有句話嗎。每個人都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變成光的,你也可以,不是嗎?”
雖然中二,但徐天宇二話不說,扭頭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