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瑕怔住了。
在術法火光、妖獸奔跑的塵煙、修士的怒吼聲中,她從妖獸背上傾下,探出手,朝他伸來,五指沾着血痕,也沾着毫不猶豫的決意。
“來!”
羅昭雪身子側傾,幾乎是挂在妖獸身上,向他伸出手。
他幾乎是本能般伸出手——
指尖剛碰上,就被她一把拽上了獸背!
妖獸躍起,一跳直奔擂台高牆!
羅昭雪右手向前一握,神識瞬發,□□破開了面前用來隔離觀衆和鬥獸場的防護陣法!
“不好——”
“快攔住她們!”遠處有人大喊。
可惜,為時已晚。妖獸已經帶着她們,一頭撞入觀衆席!
驚叫四起,修士慌亂散開。羅昭雪趁勢帶領衆獸破開第一道防線,回身提起沈青瑕,從獸背上飛躍而下!
她朝着混戰的反方向逃去。
幾個反應迅速的修士追來,被她一拳砸飛,快了,前面就是連接外面的連廊——
前方,巡邏的修士和一琴師隐約察覺,剛欲回頭,便被她一記手刀劈暈在地,那柔弱琴師抱着琴低頭,慌忙後退數米。倒是懂事,羅昭雪也懶得管了。
她迅速攀至一處屋檐下,扛着沈青瑕借力蹬牆躍起,翻身落至對面屋頂。
來不及多問,見沈青瑕仍面色蒼白、腳步虛浮,羅昭雪便一把将他重新背起,頭也不回地穿入夜色。
……
各類小巷雜亂縱橫,她速度極快,悶着頭一路飛奔。
風起春燈亂,背後追兵漸遠。
“仙長……那邊。”沈青瑕忽然輕聲提醒。
她腳步一頓,轉向他指的方向,再次穿街走巷,七繞八拐。
直到兩人再次踏上白日走過的街道,黑市的腥風才終于漸漸被甩在了身後。
他們一路奔至宗門執霄府外,終于停下。
-
城中早已宵禁,院門緊閉,微光流轉,守門的陣法感應到了他們的靠近。
她放下沈青瑕,擡手掏出白日登記發的玉簡一刷,符陣閃過亮光,悄然為她們開了一道縫隙。
二人悄無聲息溜回宿舍小院,一路上未驚動任何人。房門一合,整座小院再度歸于死寂。
沈青瑕靠坐在椅上,臉色蒼白如紙,一言未發。
羅昭雪不敢耽擱,立即拉出屏風後的儲水儀,取出靈石和兩套淨衣,先給自己施了個清塵訣。靈光一轉,汗水與灰塵便寸寸褪去,換上青色短袍,束袖束發,現在看起來才像個愛好和平的普通修士。
将沈青瑕血迹斑斑的衣物剝下、換好,親自取去焚毀,沿院布下兩重遮掩氣息的小陣,直到确認無誤後才松了口氣。
她腳步輕緩走到案幾前,掌心一翻,取出一枚回春丹,咽下。
沈青瑕恢複些許後,小聲問:“……你沒事吧?”
羅昭雪低頭解去儲物袋,語氣平淡:“傷筋動骨,神識受損,能活。”
“那你現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不能歇。”羅昭雪擡眸看他一眼,心中毫無波動。
她的識海被無相的氣息入侵了。
神識并沒有實質的損傷,而是被污染,無相的低語如毒蛇鑽入,在精神深處留下數枚印記。
若不及時清幹淨,恐怕就再無法拔出無相種下的“毒刺”了。
她頓了頓,問道:“所以,你為什麼會被抓到黑市?”
沈青瑕移開目光:“我...有些事要辦,具體不便透露,抱歉。”
羅昭雪問:“那你很熟悉黑市咯?”
“诶?”
羅昭雪咳了一聲,含蓄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她食指大拇指搓了搓,“黑市那,有沒有來這個快的地方?”
生活艱辛,帶命打工。
沈青瑕眼神複雜,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羅昭雪眼睛一亮。
“飛仙城地底黑市分為陰陽兩市,各占一半區域。
昨晚我們是被抓去的是陰市,而陽市每夜都有正經擂台,修士對戰,賭局抽成,勝者可得靈石。”
“陽市多買賣,多擂台、專做散修生意;陰市則黑得多,暗殺、賣情報、走非法修煉法門、鬥獸……你若去,要小心。”
羅昭雪:“好,今天你帶我去陽市,作為報酬,我可以送你一次護衛服務。”
“啊... ...”沈青瑕一愣,随即問:“那我以後若是還有需要仙長保護的時候,能否...”
“可以?隻要我在飛仙城就行,一般...500靈石一次?”羅昭雪遲疑。
沈青瑕立刻掏出一個儲物袋塞給她:“我先預付十次,之後不夠我再補。”
羅昭雪頓時陷入沉默,難道真的隻有她是窮鬼?
兩個人大眼瞪大眼,她硬着頭皮秉持職業操守地點頭:“……成交。”
早知道該提前打聽行情的,血虧!
沈青瑕輕輕地笑了笑,抱着換好的衣物進了内室。
羅昭雪收起龐雜心思,盤膝而坐,五指交疊,抵在丹田上方,調息凝神。
溫潤靈力緩緩流入她的識海。
識海如浪濤翻湧,修複神識如用繡花針反複穿刺綢緞,痛楚像針紮入腦中,羅昭雪抹去耳廓流出的血,依舊坐得端正,将那些印記一一抹去,像從血肉裡挑出倒刺。
……不是現在,不是這裡,她還不能倒下。
不是為了什麼任務,也不是因為名頭上的救世責任。
...江師、嚴師、大師姐......
她隻是想弄明白,那些她親眼看見的死亡、那些被無相吞噬的結局,是否真的無法改變?
她好像開始不甘了,她想走到最後,想親手打破無相書寫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