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皇室還是卡奧斯,對内星環人的震懾力,從來不隻是權力,更是一種近乎宗教般的狂熱信仰。那種虔誠是植入骨髓的敬畏。那片密林之所以禁忌,僅僅隻是因為曆代的帝王都長眠于此。
為了遵從先祖的教誨,以及讓亡魂安息,卡奧斯和其他内星環行星比起來相當原始。在帝國的心髒,天空中緩緩滑過的,隻有無噪音的特制飛艇,也絕不會出現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比如量子炮。
每一個即将成年的皇子都要在皇帝的帶領下,走過那條由曆代帝王雕像組成的長廊。他們必須在每一尊石像前停下,聽引禮官宣讀那位帝王的名諱、生平與功績。
孔蘇的眼神随意地掃過那對被所有人敬仰的皇子,在引禮官誦讀的時候,萊拉公主無比專注,甚至連睫毛都沒抖一下。
艾瑟王子呢?
表面上,他一直恭敬地跟在萊拉公主身後,每到一尊雕像前,也都依禮駐足低頭。
孔蘇輕輕眯起眼,他觀察得非常仔細。
在每次離開一尊雕像時,王子的腳步會略微遲滞,他沒有立即轉身,眼神定格在雕像上,好像下一秒,就會伸出手去觸碰那些冷硬的石像。
更有意思的是,周圍站立着的使者們,即使表情端肅,視線也一直追随王子,不是出于尊敬,而是戒備的狀态。
王子是場上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不可控的東西都有趣。
昂長的儀式才進行到一半,加冕儀式後皇帝還有一段公開演講,這場演講會被完整的記錄下來,就算是銀河最遠的角落也能在超視電視上接收到轉播信号,并且在一年内多次重複播放。
随後還有持續兩個小時的舞會,遊客必須在十二點準時離開卡奧斯。
内星環人不喜歡傳統,但是對某些習俗趨之若鹜,比如這種社交舞會,他們可以盡情地享受感官的刺激,并在結束的時候帶上一兩個人回家春風一度。
皇帝手裡握着一根發着藍光的法杖,木質的法杖如同老樹扭曲交錯,頂端鑲嵌着一顆璀璨的寶石。當他将法杖緩緩擡起,又鄭重放下時,整個會場仿佛都為之震動。
随着法杖的動作,四周的使者們迅速彙集,從會場的每個角落悄無聲息地走向中央。
使者聚集的那塊地面也發出藍色的光,光往上沖入大氣層,随後,越來越多的地方開始發光,一直到整個行星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光柱,若是從太空上看,會看見整個卡奧斯都籠罩在不可思議的藍光中。
三千年前,帝國的開創者濮倉正是靠一種神力擊敗了反叛的機器人大軍,使人類擺脫被機器人奴役的命運。
時至今日,這種神力的來源也尚無定論。
孔蘇本來就站在人群的邊緣,他悄悄地後退幾步,無聲無息地與人群拉開距離。沒有人會在這時候注意到他,每個人都沉浸在神聖的輝光,目光無法從那些光柱上移開。
皇帝濮倉對當年的經曆諱莫如深,至今仍然沒人知道當初他是如何潛入位于地球的主腦基地,讓兇殘的機器人進入休眠狀态的。
在帝國初期,學術界普遍将這種力量定義為超自然神力,并且對其成因的探究遭到頑固派的抵觸。随着皇帝權利的喪失,以及議會的成立,對這個問題的研究才重新被搬出來。
而在前首相的父親邬宿上任之後,關于神力的讨論幾乎消失了。
帝國已經連續有三個邬姓首相了,從邬宿到邬珉,再到現在的邬圖,他們掌握了帝國的權力中樞一百餘年,并沒有退位讓賢的意思。
毫無疑問的是,他們需要這種“神力”來幫助他們維持統治,卻沒必要深入研究,引發不必要的風險。而這種力量在現在的帝國,除了用來“放煙花”之外已經沒有用了。
雖然方才攔下他的使者已經不見了蹤迹,然而在完全沒有黑夜,白晝永存的卡奧斯,一切都是無處蔽行的,如果孔蘇試圖就這麼走到那片密林,将使他如同墜落在雪原的墨痕,每一個動作都将被卡奧斯之陽盡收眼底。
孔蘇按上個人終端上的一個按鈕,緊接着,他四周突然出現一層絕對光滑的透明鏡面薄膜。這層膜沒有任何瑕疵,光滑得幾乎看不出任何邊緣,像是一面完美的鏡子,倘若有人一直看着他,會以為他在原地消失了。
光罩是厄洛斯的小偷和混混發明的一個障眼法,用來偷東西的,原理也非常簡單。唯一的缺點是在洞穴昏暗的光線下很容易穿幫,在永恒光芒統治的星球上,最安全的隐匿恰恰是光本身。
孔蘇是個實用主義者,他将這個裝置安裝在自己個人終端上的時候并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當他在光罩的庇護下到達密林邊緣時,舞會才剛剛開始。在這個明亮的夜晚,褪去身份桎梏的人們用足尖丈量着這顆翡翠星球的引力,享受着音樂和舞蹈帶來的快樂。
樂聲在空氣中飄蕩,帶動着每個人的心跳,整個會場都充滿了活力和熱情。快樂在内星環是天大的事情,他們發明了無數調節情緒的藥劑,使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被煩惱所困擾。
人們在盡情享受,不會有人留意到森林邊緣。
一股微小的電流再次纏上手腕,孔蘇看見個人終端冒出來一條信息,來源是一個名叫靳星闌的人。
大概是剛剛那個棕色頭發的學生,信息裡說:“要一起跳支舞嗎?”
方才的恐吓似乎并沒有讓他回心轉意,這是一個相當固執的小朋友。
孔蘇讨厭直覺強的人,那些心靈敏銳的家夥總讓他想起在暗巷遊走的野貓,看似随意慵懶卻能精準咬住獵物的咽喉。他正準備順手将這條消息删除,同時個人終端卻發出警報,能量波形圖正以詭異速度上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