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蘇從地闆上撿起那顆芝麻粒大小的發光體,指腹輕輕一抹,将灰塵拭淨。他走回來,将那枚僞裝器重新貼回艾瑟耳後的嵌合點上,指尖在肌膚上稍作停留。
他擡起一隻手撐在艾瑟身側的窗框上,順勢将人圈在懷裡。氣息逼近,像是驟然落下的一場暴雨,“不許再弄掉了。”
艾瑟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像是還沉浸在方才的混亂中,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孔蘇看着他這副懵懂又無措的樣子,目光變得更深,嘴角卻微微揚起,“被人看見,把你搶走怎麼辦?”
艾瑟睫毛輕輕顫了一下。他靠着窗框的身體有些僵硬,卻沒有推開身前的人。窗外的風順着縫隙灌入,吹亂了他的頭發,也把兩人之間僅存的空隙一并帶走。
“不會的。”艾瑟擡起頭,“我不會讓人把我帶走。”
“咔哒——”
女仆走到王座前,手指迅速地按動了王位側下方的一個機關。
孔蘇一直用餘光看着女仆,就在聽到背後傳來那響聲的瞬間,他迅速轉身,一隻手下意識地擡起,護在艾瑟身前,另一隻手握緊了武器。
伴随着一聲悶響,王座從中間裂開,椅背瞬間塌陷,露出一個幽深的洞口,像怪物張開的嘴,深不見底。
女仆低下頭,嘴唇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這條通道,直接通向城外的太空站。”
宮殿外的嘈雜聲越來越近,女仆沒有猶豫,迅速跳進幽深的甬道,裙擺在空中翻卷了一下,随即消失在黑暗裡。
遠處有人大喊:“快!他們在主殿!”
孔蘇低頭看了看那個洞口,聽不見女仆落地的聲音,也不确定下面究竟有多深,但現在已經沒有選擇。
下一秒,他擡起另一隻手,槍口對準洞口深處——“砰!”
子彈在黑暗中炸開,火光照亮了一小段彎曲的石壁,也借助回音判斷出了距離。
随後他一手摟着艾瑟,身形一閃,果斷地躍入甬道之中。
風聲迅疾掠過耳邊,耳膜仿佛被氣流包裹,艾瑟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緊緊抓住孔蘇的衣擺。墜落的瞬間,胸口貼得很近,能感受到對方有力的心跳聲,帶來短暫卻真實的安全感。
落地的一瞬間,孔蘇旋身卸力,帶着艾瑟穩穩站住。
他輕輕晃了晃自己被抓住的那一截衣角,笑道:“吓着了?”
“沒有。”艾瑟睜開眼,不想說話,隻是嘴唇動了動。
“是嗎?”孔蘇湊得更近了一些,“那你現在,是舍不得放開,還是還沒緩過來?”
艾瑟試圖借着他的力氣穩住身形,卻在下一秒,身體一軟,徹底失去了平衡。
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将他從黑暗中接住,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他竟已被橫抱起來。
“我能自己走。”艾瑟下意識掙了掙。
孔蘇慢悠悠地笑了一聲,腳步卻沒停,“要是我不想讓你走呢?”
“……”
艾瑟沒有力氣跟他争辯,隻能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他把頭輕輕貼在孔蘇的胸口,能聽到胸腔中傳來的心跳聲,有力、鎮定,不像他此刻紊亂的呼吸。
女仆走在最前面,步伐不急不緩,好像對這裡非常熟悉。
“你們那位第一公民,現在多少歲了?”孔蘇冷不丁說話,聲音在幽靜的甬道中顯得格外清晰。
“從我有記憶開始。”女仆腳步微頓,并沒有回頭,隻是平靜地說,“他大概已經一百歲了。”
孔蘇輕輕一笑,眼神卻冷了幾分:“都快埋進土裡了,胃口倒是挺好。”
女仆的目光在黑暗中閃爍,像是觸碰到了某段被封塵的記憶,隻是緩緩吐出一句話:“從前……他不是這樣的。”
孔蘇淡淡道:“從前?是多久以前?”
女仆沉默了,甬道中的空氣潮濕而沉悶,連她的聲音都變得沉重。
“也許是……七十年前吧。”她的聲音在甬道中回響,“那時他還年輕,舉止溫和,說話總帶着微笑。”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有些遙遠:“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疏遠所有人,總是一個人坐在王位上,眼神慢慢變得空洞,好像早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了。”
她嗓音低下去,幾乎要被黑暗吞沒:“再後來……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瘋狂、殘酷。”
艾瑟閉着眼睛,安靜地聽着。
他的精神場仍能感受到那種無形的聯結,像一根細線,牽引着他的心靈,不斷延伸、蔓延。
漸漸地,艾瑟捕捉到一些端倪,他第一次在孔蘇身上感受到過如此熾烈的情緒。即使表面上看起來毫無端倪。
那些情緒雖被抑制住,卻像火山口的熔岩,不斷從裂縫中冒出,即便隔着心靈的屏障,艾瑟依舊能感受到那股熾熱的波動。
他試圖用精神觸角溫柔地安撫,卻猛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反作用力,将他推得後退。
驚愕之下,他擡頭,目光直直撞入那雙深邃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