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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沈凝光帶了兩瓶Macallan30,宴上三人陪着沈君正飲了一瓶半,僅是微醺。
沈修齊從浴室出來,月上了西樓,凄凄映水寒,他竟對月無眠。
差喬叔送來那半瓶子威士忌,帶一個水晶杯,窗畔月影疏淡,他端一杯酒陷進沙發,随意點開手機視頻,借幾縷秋風催眠。
離得近了,像是有她的呼吸聲在耳畔,一句“nice birdie”被她念得甜又軟。
待到酒瓶見了底,視頻看完,他才生出幾分倦意,孰料清晨睜了眼,小山雀臨窗啁啾,遠不如佳人婉轉。
到了小溪山,四合院門前垂柳芊芊,清溪繞舍而過,水聲叮鈴。
喬叔回頭問他:“湛兮這是取車還是見人?”
他笑笑不說話,下了車揮手叫喬叔先走。
若是取車,自然不必他親自來。
可他這人呐,人家也未必想見。
好友申請發了一夜都未通過,這輩子頭一回給人袋子裡塞錢,還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這要叫家裡老頭子見了,得要罵他一句作風不正,再讓他寫三千字清廉心得才肯罷休。
轉頭瞧見地墊上那隻唇膏,金屬外殼,白金配色,頂部刻着H字樣,腰身裝飾金屬拉絲,這金屬線一絲一縷的,就這麼絆住了他欲歸的步伐。
今宵瞧見沈修齊的那一刻,整個人像是入定般僵住,他今日明明取了車就能走,為何還等在她家門口?
一瞬間,她的思緒百轉千回,卻梳不通,理不清,打成死結。
直到身旁的左清樾問了句:“這就是你說的客人?”
她這才恍然回神,急着說:“我正好有幾句話要同他說,清樾哥能不能等我幾分鐘?”
她沒看見左清樾眸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隻匆匆解了安全帶開門下車。
鉛灰百褶裙卷了秋風翩跹,她鬓邊的藍色發卡随她跑動若隐若現,當他出現,站在她家門前,她好像就做不到忽略他好友申請那般堅決。
她被内心的求知欲驅使着,往他身邊去,不顧關系親疏,伸手拽住他的腕,繞至車後的柳蔭下站定。
呼吸稍重了幾分,後知後覺與他肢體接觸不妥,她又匆匆松開,将一雙手都背至身後。
情緒忐忑着,臉也生熱,偏那眸光還如繞舍清溪躍動着,盈潤明淨得很可愛。
今宵與他對視一瞬,又偏開,說了昨夜偶遇他時說過的話:“先生,您,怎麼,沒走?”
這話像是燙嘴一般,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叫她難堪。
沒想到沈修齊學她說話,也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今小姐,東西,落我,車上了。”
今宵被他這話鬧得臉熱,他掌心一攤開,她一把将那唇膏捏住,一開口就帶幾分嗔:“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先生何必等我?萬一我今天不回家呢?”
記起車内坐着的男人,沈修齊眸光有一瞬難以察覺的暗,多餘的話沒有說出口,他唇邊有笑:“總不會比今小姐通過好友申請的時間更久。”
當面被他提起昨夜刻意的忽視,今宵心中窘迫,卻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總不能說,是因為覺得路時昱是纨绔,所以就将他也一并歸入了纨绔的範疇吧?
這太不尊重人。
沈修齊并不是個會強人所難的人,可他還是說了讓她為難的話,左右不過是拒加他好友而已,他竟擺出了當面逼問的架勢,這太不體面,也不像他。
“元元——”
左清樾的聲音在這時候傳來,今宵怕他再誤會,忙應他:“來啦。”
應完才問眼前人:“先生進屋喝杯茶吧?”
等這麼久,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但他卻說:“不了,既然東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昨夜辛苦今小姐。”
今宵背在身後的一雙手将那唇膏來回緊攥,她視線低垂,落在他修長的一雙腿上,他說要走呢,也還沒轉身,像是還等着她回應。
片刻,她擡起眼眸望向他,隻見柳随風動,他仍氣定神閑。
“那好,”她彎起嘴角與他告别,“先生再見。”
早就做好了抉擇,那她也無需在見面時改變最初的想法。
她一貫不熱衷于社交,呆在自己的小圈子裡會讓她安心,時間一長,她也不是那麼願意再往外走,去認識新的朋友了。
沈修齊沒應聲,他唇邊輕淺的笑意迅速消散在漸涼的秋風裡。
他轉了身,今宵也跟着走出去,左清樾已經将她在超市買的東西搬到了門口,她快步過去開門,低頭瞧見袋子裡的西柚果茶,她拿了一瓶轉身遞給他。
“請先生喝茶。”她依舊沖他笑得甜。
接過那瓶西柚果茶的時候,沈修齊是有那麼一瞬困惑的,後來想想,這是小姑娘的待客之道,有客遠來,不可無茶,可他沒進那四合院兒,人還以茶送他,便是不打算再跟他有聯系的意思了。
“多謝。”
他看她時,無意瞥見了身後那男人遞來的敵意,他不着痕迹收回目光,轉身打開車門,離開了小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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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到達紫苑胡同時,李赟正邀着紀嘉揚和樊華樊生兩兄弟在東跨院的茶室打德州,李赟邀他時,說的是沈修齊昨日在景雲山打了個一杆進洞,今兒要請客吃飯,來之前路時昱還給他打電話,問要不要上他家接他。
都是一塊兒長大的兄弟,他哪有那麼大明星架子?結果剛出門他就後悔了,這幾天有重要外事活動,他家出來沒走兩公裡就遇上交通管制,他平時來這兒最多二十分鐘,結果因為繞行和堵車生生開了快一個小時。
今兒他剛進垂花門就覺得反常,平時李赟這兒不說弦歌不絕,但也絕沒有如此冷寂的時候,他們一幫公子哥湊在一起玩兒,閑得聽兩首小曲兒的興緻還是有的,結果這四人在茶室打牌還靜悄悄的,搞得他一進來也冷不丁後背一涼,生怕是哪位叔伯趕巧到這兒喝茶,他再被逮住聽幾通說教就不妙了。
他疑神疑鬼地穿過遊廊往四人打牌那茶室去,舉高手隔着窗打了個響指,李赟看見他,伸手朝他招了招。
他走到窗邊:“你們幾個這是打牌還是演默劇呢?青天白日的,你們這樣很吓人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