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雨開得很快,接上林軒後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十分鐘,包間裡觥籌交錯,已然很熱鬧了。
溫小雨和林軒實在不算熟悉,一前一後沉默着進門,還沒走到桌子面前,餘明麗就道:“小雨和小軒來啦,快坐,我們都開始好久了,快來叫人。”
桌子上都是些她不認識的,美名其曰遠房親戚,實則是些職務這個局那個局的酒肉朋友,她心不在焉,跟着母親的指引叔叔、嬢嬢、伯伯地叫過去,終于了事,心裡隻想着喝一碗竹荪炖的雞湯下去。
白水市的夏季十分涼爽,包廂裡還開着合适的空調,這麼一碗喝下去也不會太熱。
伸出手,湯勺近在咫尺,勝利在望之時,剛才叫過的一個伯伯将話頭轉向她:“小雨可是才女啊,本碩博都是985,難得呀。你這個學曆回來教高中,簡直是大材小用了,你要是留校當教授,那聽起來才風光呢。”
溫小雨禮貌回以微笑,沒接話。
她隻要工作的内容稱心就好,風不風光的沒所謂。對她來說,既然讀博不是為了風光,那麼放棄博士在外帶來的光環也毫無損失。
那人繼續道:“你看,來當一個小小的高中老師,雖然白水一中也算是有名,但總歸對你這大佛來說還是寒酸了點。”
他說話難聽,溫小雨卻不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對她而言,這些人就是過眼雲煙,連樣子都沒仔細看。
她的人生很長,精力也有限,不是誰都要在意,不是誰問話都必須回答。
林軒提起酒杯為她擋了那人的話:“王伯伯說得是,小雨這麼厲害,回來是可惜了,但溫叔叔身體不好,大哥又在省裡忙工作,小雨回來能照顧家裡,她心裡也覺得是值得的。來,咱們喝一杯。”
王伯伯很得意,沖溫小雨的父親不住地點頭:“溫哥,你家這姑娘和女婿都孝順,嫂子你們倆享福了!”
溫國章滿臉寫着“不怎麼樣”,說的話倒是止不住的自豪:“哪裡哪裡,我家姑娘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不省事的。”
林軒道:“王伯伯過獎了。”
姓王的喝了林軒的酒,兩人攀談起來,說起大學的事:“剛才聽說你也是白水師範的。當年在白水師範,我記憶很深……”
溫小雨淡淡地瞟了林軒一眼,收回眼神,終于舀到了一碗湯。
一旁的阿姨恭維餘明麗道:“你們家小雨,從小就懂事,又聰明,成績這麼好,還孝順,知道照顧父母最要緊。還是養女兒好,女兒是小棉襖,不像我們家兒子,跑到美國去,兩三年都不肯回來。”
餘明麗立馬回話:“我們家這個也叛逆,前幾年就叫她别讀博了,家裡不缺錢,她那個專業就算是博士又能掙多少?叫她回來照顧家裡,也可以去管理公司,家裡幾十家藥店那麼忙,還怕沒有工作麼。但她就是不聽,也就是這兩年我和老溫身體實在不怎麼好了,她才願意回來。”
“能回來就好,你們家兒子在省裡工作,妹妹還是在家裡照顧好老人,哥哥才能在外面安安心心的,你看你們家小馳,多厲害呀,經常上新聞呢。”
提起溫星馳,餘明麗自然心裡美,就打開了話匣子,溫小雨心裡悶悶的,埋頭喝湯。
不知怎麼的,餘明麗那邊話頭又扯到她身上。
“小雨這個學曆,應該可以去白水師範當老師吧?大學老師多好啊,高中老師太辛苦了,沒有教大學劃算。小雨,你不會嫌棄白水示範隻是個二本吧?”
小雨啞然失笑:“當然不會嫌棄了,阿姨。”
餘明麗嗔怪道:“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回來之後硬要去當老師。其實我就在想,反正堅持到最後她都是要想通了回來的,反正最後都隻是當個中學老師,當初何必拿個博士學位證回來擺着?多讀這些書幹嘛?”
餘明麗跟别人說了半天,最終還是轉向溫小雨:“你說,是不是浪費時間了,是不是該聽媽媽的?不聽老人言,最後不都是要後悔的。”
溫小雨艱難地勾起嘴角,看了看桌上的人,算是回應,低下頭夾菜。
她沒辦法在這件事上說假話,更沒辦法當面反駁自己的母親。
但對她媽餘明麗而言,綏靖政策是不管用的,她隻會步步緊逼。
“嗯?說話呀,後不後悔?”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溫小雨覺得臉上發燙,低着頭“嗯”了一聲。
見她給了答複,餘明麗由陰轉晴,也不再繼續糾結,起頭聊别的去了。
溫小雨看着湯碗裡飄着的金黃色油珠,有點喘不上氣,但她習慣了和母親說話時這種氣血上湧的感覺,很快就好了。
其實她本來也是想去白水師範教書的。
大學裡畢竟還有科研任務,不用像中學一樣每天隻知道成績成績成績,讓她覺得自己像個怨婦似的,哪兒還有心思靜下來品讀文學。
就這樣心不在焉,一頓飯很快過去,溫國章和餘明麗的聚會通常很早就散場,也不會像年輕人一樣還要轉戰宵夜ktv,八點半剛過,溫國章就發話說要回家休息了。
林軒喝了酒,餘明麗叫溫小雨開車送他回去。
走時餘明麗彎腰透過車窗叮囑:“小雨,林軒喝了酒,你把他扶上樓,給他沖點蜂蜜水喝,把他照顧好了,你再回來,聽到沒?姑娘家家,要學會照顧人…”
溫小雨道:“知道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