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般的黑暗暈染整個天空,頭頂的烏鴉還在煩人地叫喚,寸頭滿頭是汗,隐匿身形跟在任清風身後,那個裹得像黑色木乃伊一樣的男人在愈發漆黑的環境中越來越難以分辨。
這是他第二次殺人,不,是第二次殺NPC,這兩者可完全不一樣,那些詭異莫測的家夥可不是人,隻不過他們長得太像是日常生活中見到的人了,所以就算他一遍遍告訴自己剛剛動手殺的不過是個考場的NPC而已,手臂還是在不可控制地顫抖着。
上次殺那個新郎的時候,至少還有考生跟他一起動手,而且當時他有很正當的理由,他是為了救那個被困在柴房裡奄奄一息的女孩子,可是這次呢?
趙婆婆又能算是什麼好人呢?他想。
那個叫做班章的考生一直在阻攔他跟蹤任清風,他不知道對方懷得是什麼心思,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有什麼意圖,隻不過在他眼裡,一切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罷了。
他們待在夢裡,就算跟着任清風真的快走出去了,半途中也有可能會清醒回到現實那個空間,再說了,他們沒有親眼看到婚禮上那個屋子裡發生的一切,他們掌握的信息和線索始終是不如自己全面的,但是他不一樣,他是一直待在夢裡的人,夢裡的任清風或許也可以真正帶着夢裡的他出去,而且他掌握的線索最多,離開的面也最大。
他出不去夢裡的空間了,他也看不到外面的線索,夢裡的村民還在無休止地追殺他,一切都是被動的,可他不能眼睜睜坐在這裡等死,這是他現在唯一看到的希望,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誰也不能攔着他。
陳喻曾經分析過夢境和現實這兩個空間之間的關系,而他也擁有着停留在夢境空間的經驗,夢醒了之後其他進入夢境的外人會出去,但夢境空間會随着上一場夢進行延續,直至下一個掌控這個空間的夢出現。
他們跟了趙婆婆一路,寸頭猜想這個夢多半會跟她有關,隻要殺了她,她的夢就能醒,這些礙事的考生都會出去,而這個空間則會順着這場夢往下延續,他就可以繼續跟着任清風離開。
殺過村民的他,已經被困在了這裡,他也不再有什麼顧慮。
此刻漆黑的夜色和任清風的身影都在驗證他的猜想。
“……他怎麼不見了……”寸頭喃喃說。
夜晚的視線越來越差,山谷裡甚至沒有一絲月光,濃稠的黑暗鋪天蓋地,他幾乎要失去最後的判斷。
“是我眼花了嗎?為什麼看不到了?”寸頭用手抹了把眼睛,粘膩的液體模糊了他的視線,“視線也太差了……”
他突然反應過來,這些液體正是剛剛殺趙婆婆沾染上的鮮血。
像是條件反射般,他趕忙低頭拿衣擺瘋狂擦抹臉上手上的血迹,等他手忙腳亂地抹了一會兒之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太慌亂了,以至于腦子根本沒來得及反應,等到他轉過頭的時候,正正對上了一顆黑色的腦袋。
“你是在找我嗎?”
油燈的火光照出被黑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腦袋,被他跟蹤了一路的任清風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帶着詭異的笑意問了他一句。
幾乎是下意識的,寸頭喊叫了一聲,向後踉跄了一下一屁股摔坐在土地上。
“你也想跟我做生意嗎?”
任清風俯下身子将手裡的油燈放在他眼前,似乎想看看他被吓成了什麼鬼樣子。
“是……我也是來跟你做生意的。”寸頭強裝鎮定,順着對方的話往下說,“但我想要親自去驗驗貨,不可以嗎?”
昏暗的油燈照着任清風臉上的黑布,隻留出眼睛和鼻子處微小的空隙。
寸頭看着他将臉上的黑布一點點扯開,露出裡面血肉模糊的肌理,有一些粘連在黑色布條上,發出肉被拉扯的撕裂聲,像是燙傷,又像是被剝去了皮。
“———啊啊啊!!!”
寸頭再也裝不下去鎮定,那家夥甚至還笑着貼近了他的臉:“真可惜,我從不跟外鄉人做生意。”
喪心病狂的笑聲在他耳邊無限放大,他下意識地往後避躲,手腳早已不聽使喚地在地上胡亂抓爬。
沒等他蠕動幾下,就感覺自己的腳踝被抓住了,眼前猛地一亮,一滴燈油順着他的臉頰滑落,沒等他來得及反應,便感覺到對方的手已經探上了他的臉,耳邊傳來血肉撕扯的聲音,那聲音就像被布料被撕裂的聲音,疼痛鋪天蓋地襲來。
失去意識前,他聽到很多女人的哭喊聲和怒吼聲在周遭響起,裡面甚至還夾雜着小孩子的聲音。
他想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聰明人,可命運卻給予他這樣以命作注的難題,當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希望的渡口,等待他的卻是恐怖的深淵。
自從進入考場之後的每一步他都走的誠惶誠恐,他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對是錯,可唯有在那天那個婚禮上,在那個房間裡面,他在夢裡救下了一個女人,也像是當了自己人生的英雄一樣,也許不會有人記得他那天做過什麼,隻知道他死在了那裡,可他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曾經做了一件這樣對的事情。
外面的天空一定很亮吧,他看着漆黑的夜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