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正意識到自家的老祖宗出關了,但還沒做出反應,一位鶴發高人便憑空出現在了筵席中間。
蓬洲門人對老祖宗的忽然到來感到有些意外,紛紛行禮,生怕落了禮數被自家師尊看到,事後挨一頓抽。
外洲人則是簡單地行了一個見面禮儀。
但這位老祖宗的出現顯然不是湊筵席熱鬧的。
他一步下去,卻忽然出現在寒臨身邊。
寒臨除了寒儀以外,是第一次見威壓如此高的前輩,但寒臨沒有膽怯,行禮的手穩穩豎在身前,看得身邊的人都替他捏一把汗。
寒儀輩分夠高,隻需颔首行禮。蓬洲祖宗沒有為難的陣仗,寒儀也不插手,淡淡地看着。
倒是寒迹心裡不是滋味,腹诽着那老家夥怎麼這麼欺負自己的小師侄。
老前輩擡起了寒臨的手,雖是一副不惑之年的面容,眉眼間的親切卻如古稀之人和藹:“小友師出何門,年幾何?”
寒臨不卑不亢:“晚輩寒臨,師惘生域寒禮,仙齡二十四,塵齡十一。”
前輩了然:“寒掌門之徒,倒也不足怪也……”他思索片刻,問道,“金石?”
寒臨堅定道:“火種。”
“哈哈。”老前輩爽朗地笑了笑,“好好,道心如此,堅如金石!”
有如此心性,難怪會引來道心擇主。
自己那麼多年都沒能突破的關,竟是借着這小輩的機緣,引來至純的金石之靈完成突破,也算是緣分了。
他擡手取物,隔空抓來了一把利刃,又在利刃上打量了一番,火焰瞬間燃于其上,灼熱将空間扭曲。
老者對着那把劍點了點頭,将其置于寒臨面前:“此刃無主,惘生域主劍,小友道心新成,想必還沒有一把趁手的劍,今日奪睛首,又于此地結道心,也是與蓬洲有緣,此劍便贈與小友了。”
老祖宗說的雲淡風輕,但在蓬洲人内心掀起一把狂瀾。
那可是重明樓的至寶,由老祖宗親手打造的一把絕世之兵,鎮樓之寶,怎麼就、怎麼就随便送給一個外人了???
而且那把劍不是很倔麼,給一個小孩他能握的住麼!!!
寒臨不知道這種情況到底能不能拒絕,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本能地望向了寒儀。
寒儀颔首,寒臨便自如地雙手接過了那把劍。
霎時,火焰席卷了寒臨全身,寒儀二指微微動彈,捏訣之勢未成,又松了下去。
寒臨在火焰中毫發未損,還沒弄清楚情況,那火焰又降了下去,封回了劍中。
這把劍和他的共鳴很強,他隐隐約約覺得,這把劍好像發現了他火種中的金石。
老者若有所指地對寒臨說:“這世上恐怕暫時找不到另一個更适合這把劍的修士喽!”
“多謝前輩賜劍。”
“好好好。”老者似乎很滿意于寒臨的态度,心裡轉了一道,忽然又說,“臨深溪,知地厚。小友恰今日結道心,可取字,若願再續蓬洲緣,老夫取‘溪泓’二字,深溪之意,作小友字何如?”
世間除了自己,一般就隻有家中長輩,師尊可為自己取字,蓬洲祖宗如此做法,隻要寒臨接受,便是認下了以後和蓬洲的親近關系,更何況此字出自老祖,相當于以後寒臨的靠山除了惘生域,還有一個蓬洲,蓬洲掌門見了他都得禮讓三分。
如此,寒臨幾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寒臨卻真就沒有絲毫猶豫,向老者行了一個大禮,婉拒道:“多謝前輩厚愛,但晚輩早已為自己取了字,就待結道心後告與義父。此字伴我修行漫漫,恕寒臨不能改字舍我。”
老者惋惜地說:“如是,也不強求。”又問,“何字?”
讓這孩子如此執着。
“辭遠。花辭樹之‘辭’,任重而道遠之‘遠’。”
老者的臉色當即變了變。
不是這個名字不好,隻是,量太小了,可惜,可惜……
他實在是惜才,用傳音告誡道:“小友道心如此之堅,卻目光淺薄,恐為之後修行留下禍患啊……”
接着又最後問出:“意決否?”
“辜負前輩厚愛,辭遠執于此道,生死無悔。”
一如當時他肯定地說出自己的道心。
“好一個無悔!”蓬洲老祖最後還是認同了寒臨,“既然如此,溪泓二字則贈與此劍,何如?”
日後此劍便是寒臨與蓬萊交好的信物,執此劍者,則為蓬洲客。
溪泓二字作陪,這是他對這個孩子最後能做出的指點了。
修仙講究因果,既然這孩子今日為自己突破埋下因,自己便把果放在溪泓上吧。
“多謝前輩。”
寒臨這才應下,劍身上流出汩汩熔岩滌于劍柄,在寒臨手上留下灼傷,鮮血蒸發融于熔岩,“溪泓”二字伴随着熔岩與寒臨的鮮血在劍身上印下。
寶劍認主,沒入寒臨識海中,随時待劍主召喚。
老者又點了點頭,旋即不見了蹤影。
宴會上的人們終于松了一口氣,紛紛對寒臨喜得寶劍道賀。
寒儀再喚寒臨,已是喚出了新的名字:“辭遠,過來。”
寒辭遠等這一天許久,正想往義父那邊走,卻先被寒迹一把拉住:“送劍就送劍,怎麼還搞那麼大一個口子。”
寒迹溫和的木靈罩在寒辭遠手上,沒過多久,寒辭遠手上的傷口便好了。
“多謝師叔。”寒辭遠這才趕到寒儀身邊,“義父。”
寒儀從方才開始臉色就不太好,這時開口便點明了寒辭遠一直以來隐隐約約的猜想:“你若執意修習火法,我不會阻攔,但日後不可拿自己的道心開玩笑。”
果然,寒儀從蓬洲祖宗的話中已經猜出了寒辭遠之前為何會久久結不出道心,畢竟蓬洲的老祖作為金石大能,對金石靈力的感知自是世間少有的敏銳。
若是蓬洲老祖都認為寒辭遠能結出金石,那寒辭遠便不可能結不出。
那麼現在寒辭遠以火種為道心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他自己的選擇。
“是,義父。”寒辭遠倒不擔心寒儀識破這件事,隻要義父沒發現自己藏着的金石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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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我今天找你來,不是議論往事的。這一百年,我為困獸,道盡窮途隻想着一件事,那便是篡改謹生譜下義父必死的結局。”寒辭遠動彈不了,但談及此,他經久沒有波瀾的眸子不受控制的顫動,足以證明他此時心性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靜,“我已經找到救義父的方法了。”
“你是說你已經找到解決謹生劍靈的方法了?”
“是,不然我也不會來找師叔你。”
寒辭遠将這一百年的鑽研悉數道明,寒迹有些難以置信,腦海中各種雜念紛至沓來,但又不知從那說起。
寒迹看着辭遠此時的狼狽,想起今日看見的,光鮮亮麗的辭遠——那才是辭遠本該有的樣子:“辭遠,惘生域對不起你。”
“師叔,你是站在什麼立場上說惘生域對不起我?”
寒辭遠話藏不悅,大抵是覺得自己的苦心和付出遭到了曲解,“我做這一切,不慰先輩遺憾,不為後人承恩,不圖改變惘生域,我所為所念,不過是為了義父一人。”
“義父于我,遠不止救命之恩,這點你沒有立場去替義父向我說什麼。”
終歸又是成長了百年的人,寒辭遠此時說話淩厲帶刺,之前那個跟在寒迹身後喚師叔的少年已經在知道真相後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