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我們要回去……”
聽着黑影的低語,所有人此刻都屏息凝神,試圖從中獲取一些當下有用的信息。
那些沒有臉的黑影拖着沉重的身子一頓一頓的,低垂着的頭慢慢擡起,直至後腦都貼在後背上了,仍不可思議地往下壓着,看得人脖頸發酸。
終于他們的脖子别不住腦袋了,一個個黢黑的頭顱像石塊一樣墜在地上,慢慢向隊伍這邊滾來。
衆人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
一個離得最近的頭骨朝向他們,眼窩裡全是污濁的泥漿,怎麼看都像是亂葬崗死了幾個月還沒腐化幹淨的屍體。
他的嘴一開一合:“放我走……”
屍體幽怨地乞求着,将壓抑的情緒傳遞給此處的活人。
“放我走——!”
低語猝不及防變成嘶吼,凄厲的聲音幾乎貫穿耳膜,化作同歸于盡的呐喊。方才還需細細去聽才能聽得見的聲音一下子變了調,将許多人都驚得一激靈,身上的靈力也本能提了一個度。
感受到遠處的靈力,沒頭的黑影開始瘋狂,接着枯枝一般的手臂從地面、牆面掙紮着長出,向他們爬來。
這些東西可比方才的虎爪狼駭人多了!
枯骨發出頭皮發麻的聲音,片片泥沼似沒影的黑夜向人群襲來。一時間,金石出鞘,齊斷魔爪;冰晶為刃,封而阻殺;風核作刀,席卷收割;火種驅惡,灼燒殆盡;地心圍困,阻敵護身;雷雲化陣,電鳴壓制。
而寒迹隻是将木靈喚出,那些魔爪便齊刷刷地洶湧着向寒迹的木靈撲去。
“寒掌門!那些黑影怎麼格外喜歡你的木靈!”
寒迹也是無力:“我怎知為何?”他總不能把方才的猜想端上來。倒不是不肯承認實力不濟,隻是如今隊内屬他修為最高,他若直言,隻怕人心難安。
諸靈萬法作用其間,魔爪每每受到絞殺,便又作粘稠的泥漿回落到地面,斬之不盡,燒之不竭。
眼看這樣不是個頭,寒迹守在人群之中也無道理,便運輕功在石壁内飛走。
足尖點過石壁,魔爪兇猛合攏,想要留住寒迹,卻在鉗制的一瞬間抓了空。
寒迹望着四面八方的鬼爪,巧施木靈之力,鬼爪便被他吊着從隊伍中散去了一大半。
密密麻麻的手臂裡必有一個本源,但要靠普通的探靈術恐怕難以察覺到異常。
寒迹腦中靈光一現,暗中朝隊伍後方一個不起眼的弟子傳音:“辭遠,乾坤覆!”
話音落下,那個受困于心魔,白布封上雙目居于人後的弟子,也正是此時的寒辭遠閉上了眼。
微不可察的靈力從他周身蔓延,擴散在空間中,整個密室任何一點的靈力異常在他識海裡都無處可藏——這是高階探靈術之乾坤覆。
天乾覆地坤,靈息漫微芥。
一石一城邦,一花一世界,一人一穹宇,盡收世間事。
這招消耗不小,寒辭遠沒有耽誤時間,找到異常後立刻發聲:“左壁,六十九之八十二。”
“嗯???”寒迹還在心裡盤算着什麼,聽到辭遠的回應一驚,衣擺都被鬼爪撓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佩劍出鞘,靈光爆發,橫穿到辭遠方才點出的那隻鬼爪上。
當那隻鬼爪被釘死在地面後,其餘鬼爪也安分了下來。
“辭遠,你真會啊?”寒迹話語裡是藏不住的驚喜。
“……”不愧是他那不靠譜的師叔,既不知他會與不會,就那樣使喚他,“我若不會,你當如何?”
“一個一個去打,憑感覺來。”寒迹感歎,“我跑進去了之後才想起還有你在,試探着喊喊。”
他不過臨時起意,想到辭遠連傀儡術都不在話下,抱着些期待而已。
先前寒迹隻是聽聞辭遠與惘生域内探靈師論道過,真沒料到辭遠的探靈之術已經修到這個地步了。
如此看來,倘若寒辭遠不在惘生域當首徒,有這個探靈的實力,恐怕去哪個門派做探靈師都會被奉為上賓。
“若不是無計可施,不要随便叫我。”寒辭遠沉聲。
牽樞,探靈,藏息。每一個做到極緻的術法對他的消耗都不少,他還要留着靈力準備後續之事,如何經得住寒迹這般使喚?
“好吧。”寒迹讪讪回應。
鬼爪安分下來後,寒迹又縱身回到了人群中,應付着薩那爾“寒掌門好眼力”的贊揚。
此時被釘死的那個鬼爪漸漸消融,脫離了寒迹的佩劍。但顯然寒迹那一劍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危害,無力再作妖。
本源伏誅倒地,其他鬼爪也維持不了形狀,全部落回到地面,再不斷聚集,收縮。
寒迹一衆人就這樣盯着那團墨色泥漿縮成了一具枯骨。
“掌門……”
枯骨長出皮囊,渡生軒的人瞬間冷靜不下來了:“烏師兄!”
皮囊下的人,正是失蹤的渡生軒弟子中,資曆最長,修為最強的一個弟子。
寒迹面色也沉了下去,但他仍保持鎮靜,他沒忘記當時探靈師對他的搖頭——那名弟子,已經死了。
現在的這個軀體,便隻可能是如同之前他們遇到的靈植化人一般,引誘他們入陷阱的傀儡。
“寒掌門……”
傀儡還在呼喚寒迹,聲聲切切,吟唱着死不瞑目的悲歌,可寒迹不得不穩住心神,不去為其所亂。
木靈蓄勢待發,倘若傀儡發難,他便瞬間将其絞滅。
“快……”傀儡不停歇地将每一個想說的字從不受控制的口中逼出。
快去救他?
不可能,明擺着的陷阱。
“快走……!”傀儡像是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空洞的眼裡流出黑色的泥。
他拼勁全力,一身墨骨從泥沼塑的皮囊中脫出。
皮囊還留在原地,但骨骼卻朝着與他們相反的方向伸手躍去。
寒迹瞳孔一縮。
但枯骨沒能行動開,一顆頭顱就往寒迹這邊抛來,接着那副骨架便四分五裂。
頭顱依舊懸在空中,密室盡頭湧來刀光劍影,勢不可擋向他們撲來。
此時,已是避無可避,寒迹即刻回神。
他沒有動佩劍的意思,而是雙手成訣,渡生在識海即将被喚出——
須臾之間,一個身影卻更快了一步。
自寒辭遠走後,一直以來都默默無聞的暗侍忽然發作,暗侍腰間被人視作裝飾的佩劍出鞘,其勢作雷霆之迅,漫天的刀光被一道排山倒海的劍氣卷走,密道那遙不可見的空洞裡傳來一聲巨響,整個密道都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