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嚷什麼,不過掉了個腦袋,也沒出什麼大事。”段馳龍垂下手,“都散了。”
淩雲渚一開始便被捂住了眼睛,但能根據聽到的猜個大概。血腥味還沒散盡,心髒止不住地狂跳,淩雲渚駭然又震驚地看着段馳龍的背影,似乎有些不認識他了。
雲燼塵怎麼說也是域主之一,還剛剛帶領無相域捕獲了謝舊時,名聲傳遍中嶽。
段馳龍就這麼……随手殺了?
“還不跟上?”那人蹙眉,“快點。”
淩雲渚趕緊追過去:“來了。”
一路無話,淩雲渚亦步亦趨地跟在段馳龍後面,竟覺得以往朝夕相對的人分外陌生,又或者,是他從來沒真正了解過段馳龍。
腳下的玉石冰潤瑩透,跨過一個傳送陣,便到了一處寝宮。一眼望去,數十位魔侍來來往往,有條不絮,玉蒼早已等在門口:“城主,玉霄阙都收拾幹淨了,江公子的住處您看哪間合适?”
“不用。”段馳龍頭也不回,直接将淩雲渚拽了上來,“他和我住一起。”
“明白。”玉蒼道,“十位域主為慶賀城主回歸,特于明晚備了宴席,城主是否要出席?”
淩雲渚猛然擡頭,這種宴席一般都會談天說地,是個打聽謝舊時行蹤的好機會。
段馳龍将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我考慮考慮。”
“此外,昭野晉為下一任無相域域主的可能性最大,是否需要屬下……”
“這種小事,交給他們自己決定就好。”段馳龍漫不經心,“本座從不插手魔域的私事。”
玉蒼應是,合掌輕拍兩下,衆魔侍自覺魚貫而出,她低低伏了伏身:“屬下告退。”
門被輕輕攏住,段馳龍脫下外罩,作勢往後殿去,淩雲渚趕緊開口:“段……呃,那個,城主。”
他下意識想喊名字,幸好懸崖勒馬,但叫城主又覺得别扭,卡了好幾下才喊出來。
段馳龍側過頭:“說。”
“我……”淩雲渚尴尬得發瘋,萬般慶幸段馳龍不知道自己身份,“我就是問問,明晚的宴會,你去嗎?”
“看心情。”
淩雲渚追問:“城主心情如何?”
“不好。”
淩雲渚三兩步到他身後:“那有沒有……”
“閉嘴。”段馳龍狠狠瞪他一眼,仿佛他就是惹得自己心情差的罪魁禍首,“滾去沐浴。”
淩雲渚隻覺莫名其妙,但看他的臉色,接着問下去怕是适得其反,問煩了指不定得把他腦袋和雲燼塵一樣割下來。但沐浴也沒好到哪裡去,洗完要幹什麼他心知肚明。
後殿有個溫池,淩雲渚猶豫好久才扒光衣服,撲通跳了進去。段馳龍就在另一頭,從此處望去,能看見他精壯的背脊與數不盡的鞭傷。
淩雲渚遠遠看着他,心中愈發忐忑,腦中閃過一堆想法,甚至厚着臉皮讓999幫忙出主意。誰知那狗頭軍師看熱鬧不嫌事大,建議他幹脆從了,怕不舒服還可以使用唯一持有的道具——激情四射小藥丸。
淩雲渚心如死灰,拖拖延延皮都泡皺了,這才慢吞吞起來。他放輕腳步,看見眼前畫面時卻屏住了呼吸。床前薄紗低垂,如青煙缭繞,段馳龍一身暗紅絲綢睡袍,領口大敞,幾縷墨發垂落枕側,像稍縱即逝的昙花。
淩雲渚裝出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城主。”
段馳龍閉眼假寐,沒搭理他,被褥卻輕輕一動。相比不耐,更像一種怄氣。
“城主?”淩雲渚輕輕拍他,“還是不開心嗎?”
段馳龍拽住他小腕,低低“嗯”了一聲。
淩雲渚試探道:“我能坐嗎?”
段馳龍蹙眉,一個眼刀剜過來,淩雲渚本就渾身緊繃,反手捂住自己脖子:“好!我不坐,我不坐。”
誰料段馳龍臉色更為難看:“沒說不讓,這種小事下回别問我。”
淩雲渚細細觀察他的神情,确定對方沒有想動手的兆頭後,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城主因何事煩憂?不如……”他遲疑道,“和我講講。”
那人靜了很久,久到淩雲渚以為他不願,想換個話題,他卻慢慢開口了。
“……有個騙子。”段馳龍摩挲着那節清腕,“言而無信,出爾反爾。”
他嗓音很低,震在耳邊帶着酥麻癢意,像羽毛掃過心頭。一邊說着,一邊用血瞳盯他,連眼尾都泛起紅來,分不清是憤怒還是委屈。
“前一日,他還用甜言蜜語把我哄得團團轉,後一日,便能将我逐出門外,另收新徒,我就這麼輕飄飄淪為了棄子。”
淩雲渚心尖一疼,有些狼狽地移開眼。
“那天下着傾盆大雨,我不信他這般狠心,站在外面等了許久,他始終不曾來看我一眼。”他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哪裡惹得他不高興,隻知一夜之間,寝居,親友,恩師,全不在了。”
“我沒有家了,有個更乖巧讨喜的人,代替了我的位置。”他頓了頓,“第一次,他逼我愛一個人,逼我為他付出一切,三兩筆定下我的命運。第二次,他又為了那個人,将我抛棄。”
“你告訴我,憑什麼?”段馳龍掐住他下颚,逼迫淩雲渚與自己對視,“我不該心情差嗎?不該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