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當啷的聲響過後,一摞子亂七八糟的東西掉落出來,堆了一地。淩雲渚蹲下身,挑剔地掃視一圈,目光逐漸演變成嫌棄。
……這都什麼。
糖丸樣式的迷藥,還算有用,收了。半袋碎銀,被裝在一個幹癟的錢袋裡,看來是他的全部身家了。半個冷掉的酥油餅,硬度堪比石頭,泛着馊味。
還有三顆小石子,江灘上随處可見的那種。一把糯米,也不知是不是帶着來防僵屍。一支開了叉的筆,上邊的毛都掉了幾根。
當年合租時就喜歡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往口袋塞,現在也沒改掉這個壞習慣。
這是真把他當垃圾桶了。
淩雲渚在心裡罵了一通,認命地開始整理,除卻迷藥和那袋碎銀,剩下的他全打包扔了。
戌時過半,玉霄阙明燈燃起,紅亮亮地燒過去,将整條路燒得如同白晝。玉蒼不在,看來是有其他事,淩雲渚循着記憶往寝宮去,路過前殿卻聽見了說話聲。
是昭寒,還有……段馳龍。
他腳步一頓,小心翼翼地透過門縫望進去,毫無心理負擔地開始聽牆角。
半空閃着明晃晃的紫光,隐約顯出扇形輪廓,璀璨耀眼,正是被奪走的陰玉。胸前的三生珞受到刺激,又發起燙來,淩雲渚摸了兩下以示安撫,聚精會神地觀察裡面情況。
段馳龍支着額,盯着窗戶百無聊賴。昭寒伏在他腳下,背對此處,口中祈求着什麼,作出卑微讨好的姿勢。
“本座說了,不插手魔域私事。”段馳龍不耐打斷,“你拿陰玉陽玉都沒用。”
“屬下聽聞,集齊三枚太白玉,便可打開雲墟境,得到先祖遺留的珍寶,裡頭還有融合聖骨的秘法。”昭寒露出谄媚的笑,“城主血統高貴,出生便兼具神魔兩髓,若借此融合聖骨,豈不能稱霸中嶽?”
“無相域唯鬼城馬首是瞻,還請城主收下此物。”他将頭深深磕下去,“陽玉在小妹手中,屬下過兩日便為城主取來。”
段馳龍冷笑一聲,一字字重複:“血統高貴。”
落魄時是雜種,發達時便是高貴血統。
段馳龍很快地蹙了下眉,變得有些煩躁。他隻看了半空一眼,陰玉便散去紫光,自覺落下。
“東西我收下了。”他抛了幾下,“你走吧。”
昭寒喜不自勝,連連點頭。淩雲渚猛然直起身,匆忙環顧一圈,矮身藏于柱後。
身形易藏,影子卻暴露在外。門被推開,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柱前。
淩雲渚将自己縮成一個小點,屏住呼吸。他不敢擡頭,心髒在胸腔發震,臉頰突然一涼,有人把手貼了上去。
淩雲渚微微一顫,渾身僵硬,卻又聽得上方傳來囫囵一道笑。
“還不起來?以為躲這兒就看不見你?”
伴着熟悉的嗓音,他後頸一疼。段馳龍捏着那塊軟肉,提溜貓似的将他拎了起來。
“嘶……”淩雲渚蹙眉,“誰讓你動手動腳的?”
說完他才發覺這話不對,畢竟自己現在不過是個被豢養的面首,而非高高在上的忘情峰峰主。
又拎不清身份了。
淩雲渚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好在段馳龍并未介意,隻拍拍他後背:“先進來。”
“哦。”淩雲渚回頭看了一圈,“他人呢?”
“把門帶上。”段馳龍頭也不回,片刻後才道,“你說誰?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呃……”淩雲渚頓了頓,心道這人真不好伺候,人家上趕着送東西還得挨罵,“你一直都這麼嚣張嗎?”
段馳龍笑了:“我這麼聽話,哪裡嚣張?”
“無相域域主說殺就殺,這還不嚣張?”
“我可沒殺他。”段馳龍把玩着陰玉,“雲燼塵如果這麼容易死,早被下面的人咬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他戲谑道:“那是個傀儡,你沒看出來?”
掩蓋的真相就這麼被輕描淡寫攤開,淩雲渚瞪大眼睛:“傀儡?”
“那……真正的雲燼塵去哪兒——”
餘下的話被他自己截斷,答案已昭然若揭。傀儡的制作過程極為繁瑣,一不小心便容易暴露,是下下選。相較而言,操縱者更願意直接在原主身上動手。
隻有一個情況,背後之人會啟用傀儡術。
原主已徹底死亡。
先是攻打往生鄉調虎離山,接着和長風門的暗樁裡應外合,活捉謝舊時,連奪兩塊太白玉。整場戲演下來,自己從頭到尾隐于幕後,連張臉都沒露。若不是段馳龍殺了雲燼塵,為棋局破開一個口,恐怕他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淩雲渚溢出冷汗:“你知不知道傀儡背後的人是誰?”
十方魔域對外稱各自為政,實則環環相扣,盤根錯節。能悄無聲息地抹掉雲燼塵還僞裝這麼長時間,能力絕不在他之下。
是誰?是無相域的人嗎?
昭野?昭寒?雲破驚?還是混沌域的赫沖,青靈域的木流芳,亦或者是其他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