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火光映照着夜色,空氣中彌漫着燒焦的味道。迪恩和特維爾成功把母女倆救了出來。男人抱着自己的愛人和孩子,嘴裡默念着上帝。
薩姆死死盯着那棟燃燒的屋子,黑霧中站着一個高大地影子。
“那個惡魔,那個混蛋!”
薩姆怒吼,掙紮着想要沖進去。
迪恩從後面抱住他,死死地将薩姆箍住:“你進去就是送死!”
等薩姆終于冷靜下來,迪恩松開了手。轉頭環顧了一圈——“薩姆,特維爾呢?”
薩姆搖了搖頭。
迪恩咬緊牙關,目光掃過燃燒的屋頂,火焰映照着他的臉。屋内隻有火光閃爍,沖天的黑煙将月光也遮住了,之前的那個黑影早已消失不見。
黑暗像潮水般吞噬了一切。
……
特維爾猛然睜開眼。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黑色的海洋裡。又鹹又澀的水擠壓着他,從口鼻灌入他的胸腔,讓他難以呼吸。他掙紮着,卻越來越下沉,直到背後緩緩接觸到了地面。不是淤泥或岩石,是草地。
特維爾盡力睜開眼,看到不遠處人群像海裡的魚群,向他湧來。冥藍色的,行屍走肉一般的人群。
特維爾大概知道自己在哪裡了——死亡之海,冥灘的盡頭。人們穿過冥灘投身于死亡之海中,去到亡者的世界。
如果自己真的被傳送到了那兒,那就很有樂子了。自己之前嘗試了好幾次都沒能進去,隻允許他在離岸十幾米遠的地方遊會兒泳。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死亡不屬于自己。
這是隻是幻境,惡魔用人們對死亡的恐懼交織的幻境,投射着每個人對死亡的認識。
這解釋的通了——女巫和惡魔身上的開羅爾混合着硫磺的氣味。惡魔将地獄的力量與冥灘的力量融合了,改造出了一種新的力量。
“但是它是怎麼能夠将這種力量用在生者世界的呢?”
這種力量會被生者世界排斥,每次特維爾使用冥灘的力量過度都會有靈魂和軀體分離的感覺。
龐大的人群像一隻鲸魚逼近。特維爾爬起身給人群讓路。看着這個幻境中的人群,特維爾不得不感歎惡魔的創造力——每個人對死亡的感受是不一樣的,是最終被所愛之人遺忘?是靈魂超脫了肉身不再能享受世間的酒色?還是與親人從此永别?
對于特維爾來說,真正的死亡就是沿着他的冥灘一步步踏入死亡之海。
這個幻境是單獨為他創造的,但是卻有漏洞——
進入死亡之海是所有生物的歸宿,唯獨除了他。
特維爾看到人群裡面自己認識的幾個人的面孔。他們伸出手想讓特維爾跟着他們一塊兒離開。
特維爾沒有理會,隻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他數着路過的人數,思緒漸漸飄遠——
如果亞美利在這兒一定會跟着他們走的吧。
特維爾想起來自己第一次見到亞美利時,她穿着一條紅色的裙子,唱着歌兒。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倫敦橋是什麼?”特維爾問道。
亞美利注意到了這個突然出現在冥灘上的小男孩,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蹲下來看着特維爾。許久之後摸了摸他的腦袋。“你是冥灘。”
這不是個疑問句。
“我的名字不是beach,我的名字是特維爾。”小男孩認真地糾正道。
“是的。但你依舊是Beach。”
這聽起來像極了罵人的話。他之前在戰場冥灘上,經常聽到士兵們用着這些b,f開頭的單詞對罵——這不是什麼好詞兒,昂格爾總是會阻止他使用這些詞兒。
特維爾搖了搖頭,決定放棄這個糟糕的争論,轉而繼續問這個問題。“倫敦橋是什麼?你還沒告訴我呢。”
亞美利起身拉着特維爾的手,問道:“一座非常漂亮的橋,你想去看看嗎?”
特維爾點頭。“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
“亞美利。”亞美利和特維爾在黑色的沙灘上留下兩串腳印。
“為什麼你剛剛說倫敦橋就要倒塌了?一定要讓它塌了嗎?我現在出去還趕得上看倫敦橋嗎?”特維爾對此感到有點擔心
亞美利理了理特維爾的頭發。“每一座橋最終都會倒塌,因為它們是依附于文明的造物,文明消失之後,這些奇迹自然也會消失。不過你不用擔心,人類存在過已經成為一個事實,你永遠可以在時光中發現他們。你不會錯過倫敦橋的。”
特維爾似懂非懂,隻是握着亞美利的手。
“你剛剛唱的那首歌,能教我嗎?”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人群遠去了。特維爾感覺粘稠渾濁的海水已經完全侵入肺部。在窒息感再次到來之前,他摸到了右手邊一把槍,與當初自殺的情景一樣。一樣的槍,一樣的位置。
特維爾閉上雙眼,幹脆利落地将槍口抵上太陽穴,果斷扣動扳機。
頭部一陣劇痛,特維爾睜開眼睛,自己躺在那片熟悉的黑沙灘上。
他集中注意力試圖找到與迪恩的聯系,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不會吧,不會又和生者世界斷聯了吧,藍牙耳機都沒有這麼不穩定。特維爾額頭冒出冷汗。
現在看來也隻能選擇徒步過去看看了。
如果迪恩的冥灘尚且還沒有太大變動的話,自己可以在兩天時間從迪恩的冥灘回去。
兩天,回去找到迪恩他們。還有,更重要的……找到那個惡魔。
……
當特維爾在冥灘上尋找出口的過程中,黃眼惡魔找上了溫徹斯特一家。
經過一番激烈的惡鬥,溫徹斯特三人終于逃脫。迪恩在與惡魔的戰鬥中受了重傷,薩姆親眼看到汩汩的鮮血從他心髒的位置流下,将襯衫的胸口處染成鮮紅色。他忙把哥哥攙扶上車,着急着将迪恩送到醫院,也不管如果這樣子弄髒了迪恩的車,等迪恩清醒過來又要怎麼嗆他。
但惡魔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溫徹斯特一家人的。
就在趕往醫院的途中,一輛亮着遠光燈的大卡車無法阻止地撞上impala,就像當年的厄運無法阻止地撞上溫徹斯特一家人。
玻璃碎成一片一片的,劃過薩姆的臉。薩姆想看看迪恩的狀态,身子卻被變形的車身限制住,而他無論如何呼喊都沒有人能夠聽見。
夜晚如此漫長,薩姆能夠感受到傷口的血液不斷流出,直到傷口凝固,然後再到天色破曉,終于有人發現了他們。他們可以說是得救了,可是迪恩——
“不要抱太大希望,現在吊着一條命都算是奇迹了。他時刻處在死亡的邊緣。“醫生這樣和薩姆說道。
薩姆走進重症監護室。
看着平日活潑不着調的迪恩如今毫無反應地躺在病床上,薩姆無助地捂住臉。
醫院的走廊裡回蕩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白色的日光燈冷冷地灑在地闆上,映出一片死寂。
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卻微弱的“嘀——嘀——”聲,每一聲都像是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剜割着薩姆的心。
母親,女友,哥哥……從他的出生起,仿佛就注定了帶給這個家庭厄運。現在哥哥也倒下了。在他心目中,哥哥永遠是不會倒下的、護在他身前的。母親被惡魔殺死後,約翰被複仇的念頭沖昏了頭,每天就是呆在外面狩獵那些超自然生物。
不滿五歲的哥哥開始像媽媽一樣照顧着他。隻記得之前的自己不懂事,迪恩泡好了麥片,自己卻堅持要吃另一個牌子的。迪恩嘴上謾罵着卻依舊把原本屬于自己的那份晚餐給了薩姆。
每一個漏風的汽車旅館的夜晚,迪恩像一個守護神一樣守在他的床邊,并不高大但堅定勇敢。
他緩緩地低下頭,雙手交握,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迪恩……”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了一下,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總覺得你什麼都不怕。”
“我怕黑,你會留着燈;我怕怪物,你就告訴我說,爸一定會殺了它們。”
“但我知道,其實你才是那個一直擋在我前面的人。”
薩姆低下頭,嘴角勉強扯出一絲苦笑。
“你總是那麼自信,總是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
薩姆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伸出手緊緊握住迪恩的手。
……
迪恩呢?迪恩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夢見自己回到了小的時候。
夜風從窗縫鑽進來,撩起桌角的舊報紙。報紙封面放着抓人眼球的血腥案件照片,死相凄慘的男人随着報紙的飄動讓原本已經無法辨認的臉更加扭曲。門口,父親出門時留下的鞋印還沒幹。
迪恩坐在桌前,袖口挽到手肘。尚未發育完全的雙手卻十分熟練地拆開那些槍支,專心地擦拭着各個零件。
身後床上傳來輕輕的咳嗽聲。迪恩立刻回頭。薩姆還在熟睡,小臉蜷在被角裡,一隻手抱着那隻髒兮兮的毛絨熊。窗外風更緊了,掠過窗戶發出冤魂般的呻吟聲。
迪恩起身,走過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順了順弟弟的頭發。
“别怕,薩米。”他小聲說,不僅是對弟弟說的,還是對自己。“我有槍,我會保護好你的。”
等薩姆重新睡安穩之後,他轉身回到桌前,繼續擦槍。屋子内十分安靜,迪恩放緩擦槍的動作,在冰冷的金屬摩擦的聲音中聽到了弟弟淺淺的呼吸。
外面的世界是獵魔人、怪物和不歸的父親。屋裡的世界是半冷的晚飯、一盞不敢關的夜燈,還有一個十歲的孩子,把黑夜壓在肩上,隻為了讓另一個更小的孩子可以安心地睡一覺。
迪恩把最後一顆子彈擦亮,小心地放入彈倉。然後,他聽見了什麼聲音。
“咚。”
是門口。門像被什麼重重地敲了一下。迪恩眉頭一緊,悄無聲息地抽出父親的小刀,藏在腰側。然後把手上的槍上好膛,小心地走到門邊,貼着牆,屏息聽着。
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一個黑發的男孩兒坐在門前,左手一直揉着額頭。